顾元微刚刚踏入御书房高大的门槛,大管事邓忠德便弓着腰,极尽恭敬地迎了上来,“郡主随奴才进来。”说着,对着跟在顾元微身后的福新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顾元微垂着头,只注视着自己脚下,不敢随意打量四周。不过是走了二十来步,身侧的人就停了下来。她稍稍抬了下眼睑,五步开外一张雕龙缠凤的紫檀木桌后,端坐着一个明黄色的人影。她也不敢细瞧,只瞥到那明黄色的袍服,便立刻跪拜下来,“微臣顾元微叩见吾皇。”
“免了。”平板得毫无情绪的声音,冷漠低沉。
“谢圣上。”顾元微行止小心到了极致,一板一眼,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你这规矩倒是学得不错,顾沈氏打小便教你了?”
这看似随意的一问,却听得顾元微心惊肉跳。“打小”?皇帝这个词用的可真是太暗藏玄机了。若不是她一早便知悉了自己的出生,若她考虑不周回答地稍有偏差,她不知,这位皇帝会把她的答案扭曲到什么程度,会不会认为,沈墨打藏下她这位皇女开始,为的就是利用她来谋朝篡位?“回圣上,微臣自小体弱多病,连许多学业都懈怠不已,父亲心疼微臣体弱,从不苛责逼迫,更何谈这些宫廷礼仪?”
皇帝低沉的嗓音轻笑出声,“你叔父可是朕的皇贵君,你父亲竟然没教你一丝一毫的礼仪?”
“父亲曾说,叔父虽然身份尊贵,又是身处内廷,轻易也是不便相见的。”顾元微说着自然地一抬头又立刻低下,羞涩一笑,“何况,微臣自幼仗着体弱多病,懒散得不像话,父亲也拿微臣没办法。”
皇帝被顾元微这孩子气的话哄得哈哈一笑,“那你这会儿又是如何学得,倒是学得有板有眼的,虽然动作生硬,倒也马马虎虎,看得过去。”
“回圣上,微臣在金海国醒来时,被告知圣上追封微臣为尊清元安郡主。微臣想着圣上厚恩,无论无何总要学好了规矩来面圣谢恩的。”
“你大病未愈,还能学得这般,倒是不易。”
皇帝如话家常,顾元微自然也好生配合着说着话,“这也多亏了微臣新娶的夫君相助,才能学得这般快。”
“新娶的夫君?”
“回圣上,是金海国长皇子的二公子秦珅。”
“你倒是艳福不浅。”
顾元微原还带着笑的面容,忽然悲戚起来,“回圣上,珅儿对微臣有两次救命之恩,更因为他像极了微臣的亡夫乔氏。”顾元微说着忽然掩面而泣,再次跪了下来,“微臣恳请圣上,为珅儿下一道恩旨。”
皇帝简直要哭笑不得了,她登基几十年,还从没人敢这么直接的要她赐恩的。不过奇怪的是,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好奇顾元微口中的两次是何意,“那你说说,他有何德何能,要朕赐恩的?”
“回圣上,珅儿第一次救微臣,是微臣落海之时。第二次是微臣听闻夫郎乔氏自尽而亡,哀痛不已,几欲自寻短见,是他......”
“放肆!”皇帝忽地怒拍桌案。
顾元微吓得猛然一抬头,眼中还挂着泪,都不记得落下来。
“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寻死?”
皇帝骤然冰冷上提的语调真是吓了顾元微一跳,好在顾元微马上就明白了皇帝暴怒的原因,心下更加坦然了,脸上愈加悲戚地哭道,“圣上说微臣没有出息,微臣承认。只是,微臣想到乔氏本就冲喜嫁给微臣,没享受过几天好日子,微臣就悲伤不能自己,觉得亏欠他实在太多。”
说起乔暮阳,顾元微真情流露地更加深刻。皇帝久在宫内,见惯了冷酷无情,竟被顾元微这般真挚的赤子之心动摇了,怒气也自然就散了,“微臣饮剑自尽,又是珅儿救了微臣。那时,微臣失血过多,神智亦不太清醒。珅儿与乔氏长得极像,微臣便把他当成了乔氏,重燃了求生之心,这才从鬼门关被人再次救了回来。”
“所以?”
“所以微臣想求圣上下旨,赐珅儿为微臣的郡王夫,与乔氏暮轩不分大小。”顾元微说罢,重重一叩头,额头抵在沁凉的白玉砖上,一动不动。
邓忠德听着顾元微的请求,差点惊讶地合不拢嘴,心惊肉跳地偷偷瞄着面无表情的皇帝。圣上在位多年,这样的旨意可是从没下过,也从没人敢不分轻重地求这样的恩旨。
皇帝眯着眼,盯着顾元微虔诚叩拜的身影,缓缓道,“若朕不允呢?”
“微臣愿以这郡主之位,换得珅儿与暮轩平起平坐的恩旨。”
顾元微兀自不动弹,皇帝却是缓缓勾起了唇,声音却依然冷肃低沉,“听闻这是你父亲为你娶的夫郎,你不喜么?”
“微臣对暮轩心无愧疚。”
“你既觉得对不起死去的乔氏,怎么不为他求一份恩旨?难道,你说了那么多,不是因为被这个金海国的男人迷了心窍么?”
“圣上明鉴,暮阳从不是个计较名利的人,何况他人都已经死了,这些身后名还有什么意义。他活在微臣心里,是微臣能给他的最好的礼物。至于珅儿,微臣把他当成暮阳的替身,微臣心有愧疚,不愿再在别的地方委屈了他,求圣上成全。”
皇帝久久不语,许久之后,开口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