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朝前世很少看到陈二爷,毕竟他常年身在陕西。
陈老夫人许久没有见到二儿子,热泪盈眶地拉着他的手,陈二爷也随着微笑,安慰母亲。
他长得很冷峻,浓眉星目,只是年过四旬,难免经过岁月雕凿,面貌间显出几分沧桑。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奔波,灰色玄纹的直裰显得风尘仆仆,还披着一件灰鼠皮的斗篷。
“儿子一切都好,劳您费心。就是伺候儿子的张嬷嬷中风了,现在不能起床,我留了人照顾她……”
陈二爷说话很威严,字句铿锵。
秦氏在一旁看着丈夫,忍不住也眼眶发红。在她心里,任她多坚强的女人,还是以丈夫为天,要依靠丈夫的。因此看到丈夫就忍不住心里一松。
陈老夫人先给他介绍了顾锦朝:“……老三媳妇,五月刚入门,快要给我添孙了。”
顾锦朝屈身行礼,陈二爷随即还礼点头:“三弟妹。”
顾锦朝让陈曦给他行礼,他露出微笑:“二伯给曦姐儿带了三原蓼花糖,一会儿让人送去给你。”
陈三爷唯一的嫡女,谁都宠着她。
陈老夫人忙笑着摇头:“她的门牙才长出来,可不能吃甜的!”
陈曦露出很可惜的表情,下意识抿紧了嘴巴。门牙没长出来之前,她都不怎么敢笑。
一会儿二房的孩子陆续过来了,陈玄然长得像陈二爷。十分英俊。陈玄风和陈玄让则长相普通,三个儿媳,一个幼女,两个长孙……二房这下人全来了,次间里难免有些拥挤。
陈三爷给孩子都带了东西,吃食或者小玩意儿。献哥儿和筝哥儿各抱了凤翔彩绘挂虎、鹦鹉泥塑。
陈玄越才被宋妈妈带着过来。
次间里人太多,他有点被吓到了,来见了陈二爷,即使宋妈妈让他请安。他也不说话,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陈二爷皱了皱眉。“先带他下去休息吧。”
顾锦朝暗暗叹了口气,连隔房的侄儿侄女都有礼物,陈玄越竟然什么都没有……虽然他痴傻,但毕竟也是他的儿子。
陈老夫人跟他说了把陈玄越养到外院的事,陈二爷也并没有什么表示。
秦氏更是看都没看陈玄越一眼。陈玄越很快就被牵下去了。
陈三爷早就接到了信,回来之后直接去了檀山院。
兄弟相逢,自然有话要说。女眷就避去了东次间,西次间里留陈二爷、陈三爷和陈四爷说话。
“你倒是肯娶,当初江氏死你为她守两年,我还以为你就要执意不娶了。”陈二爷说他。
陈三爷笑着摇头。过了会儿才说:“她笨得很,没有我护着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样了。”
陈二爷叹了口气:“我倒是遇见个伶俐的……”
陈四爷很惊奇。不由压低了声音问:“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二爷才咳嗽一声,“没什么,是别人从扬州买来送我的。现在养在陕西。”
陈四爷顿了一下:“扬州瘦马?”
陈三爷则道:“二哥,你怎么收了别人这些。是谁送的?”送银子送田产陈二爷都不敢要,现在人家送他一匹扬州瘦马,他就敢要了?这和他一向沉稳的行事不太符合。
凡事都是三弟最多疑。陈二爷很清楚。说道:“你放心吧,我有分寸。”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沉默了一下。“是我原来的学生宋泽端,现在在陕西做县令。人我已经查过了,没有问题。”
陈四爷淡笑:“原来我觉得做得出这等风流事的只有六弟,想不到二哥也有这个时候。人家都说扬州瘦马弹琴、吹箫、画画、打双陆、抹骨牌无一不精通,更有专门教习坐卧风姿、枕上风情的。”
陈二爷恢复了平静,只是笑:“她倒是一般而已,就是乖巧。”
陈四爷问陈三爷:“三哥原来不是跟着大伯去过扬州,见识过扬州瘦马吗?”
陈二爷说:“他那个时候才九岁,懂得什么。”
陈三爷微微一笑不说话。
身在官场,接触的无非是这样一群人,哪里会不知道呢。
九岁时候的场景他还记得。贵官公子一到扬州关上,稍微透露出娶妾的意思,牙婆驵侩就围拥而至其门,心里各有一本册子,各家的姑娘什么样都记得。相瘦马由媒人领着看,或弹琴或绘画。要是来人相中了,就在姑娘发髻上插簪或笄,名为插带。选中一等才情的瘦马,要付一千到五百两娶走。这姑娘的亲生父母不过一二十两的卖身钱,别的都归教养姑娘的家庭,算作教习的费用。
这算是种人肉生意。穷苦人家的孩子生了好女孩,七八岁的时候就送去富贵的家庭寄养了。瘦马也分好几个等,一等的学风雅之事,二等的会管家算账,三等的挑绒洒线、针黹女红。还有学灶上烹调,油炸蒸酥。这种事屡见不鲜,也没有人管,在扬州很是繁盛。
“说起扬州,四弟前不久不是在扬州开了个纺纱厂?做得如何了。”陈二爷问。
陈四爷笑了笑:“现在织造局征收的税丝多,供役工匠服役重。各种纺纱厂都不好做……”
陈二爷看向陈三爷,觉得有些奇怪:“税丝可归你管,现在皇上还年幼,用得了多少岁造段匹?怎么会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