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三郎的出生是为裕王府带来了一颗定心丸,四郎的出生则纯粹就是意外之喜了。
连着好几天,裕王的脸上都带着笑意,使得王府讲读学士都忍不住提醒:“殿下弄璋之喜可得克制,再让皇上知道了,又该责备您沉溺儿女情长了。”
裕王却不以为忤:“天家子嗣艰难,我又连着夭折了两个儿子,现下李氏为我生了三个孩子,我高兴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讲读学士高拱与他素来亲近,闻言便问:“皇上可有什么话么?”
裕王眉间的喜气瞬间散去,颇有些忧愁:“父皇深信明永真人的谶言,一年也见不了我一次,他身边那几个有脸面的大珰也无人与我交好,自然不肯往上报了。别说四郎了,就是两岁多的三郎现在也没个名字。父皇不发话,我也不敢取,只能叫着小名。”
高拱便摇头:“阉宦之流,果然只为财帛动心,都是小人罢了!”
裕王勉强笑了一下:“先生可千万别为我出头,免得得罪那些大珰。反正来日方长,三郎聪慧,又是父皇的长子长孙,日后必然要得重用的。”
高学士扯了扯嘴角,深深皱起眉头,眉心一道深刻的纹路,显得此人更加严肃冷酷。
而此时,裕王府内却是喜气洋洋。乳母抱着刚满月的四郎,冲着坐在上首的裕王妃下拜,笑着道:“四郎给母亲道万福!”
王妃用帕子捂着嘴,以免过了病气给孩子,却依旧挡不住脸上的笑意:“赏!”
侍女朱鹮和白雀便拿来赏钱,一把一把的抓给乳母和伺候的嬷嬷们,一时欢声笑语、道福谢恩之声不断。李次妃戴着兔毛镶白玉的抹额,歪着身子坐在榻上,笑得眉眼弯弯。她的目光全凝聚在嬷嬷手里抱的四郎身上,一点也没分给旁人。
她身旁,两岁半的小郡主正在奋力去够生母垂在榻边的袖子。小郡主珠圆玉润、皮肤白皙、嘴唇红润,眉心点着一颗朱砂,已能见得几分生母美貌的影子。裕王妃余光瞥见了几次够不到袖子、扁着嘴红了眼眶的小郡主,提醒道:“彩凤,看着些小殿下。”
李次妃愣了愣,看了眼小郡主,张开嘴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乳母怀里的四郎,还是吞了回去。她弯腰抱起了小郡主,咬了咬嘴唇,问裕王妃:“娘娘,三郎和四郎什么时候能起名啊?皇爷那边还没有旨意下来吗?”
裕王妃拿着帕子的手顿了下,从茶盏底下轻飘飘的瞥了一眼李次妃,看得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才语重心长道:“窥探圣意,乃是大忌。三郎是长子长孙,四郎也是王府的子嗣,父皇是不会忘记他们的。彩凤,你要记着你的分寸,不要落人话柄。”
李次妃立刻跪下请罪,裕王妃身边的朱鹮立刻扶住了她,轻声道:“娘娘请起。”
“还有一事,娘娘。”李次妃站直以后,犹犹豫豫道:“从前王府只有三郎和郡主两个孩子,叫一声小殿下也无妨。可现在又有了四郎,再叫小殿下,是不是怕口头上有什么忌讳——”
裕王府眉头一蹙:“天家的凤子龙孙,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忌讳?”
李次妃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有种不管不顾的劲头:“可是娘娘,我知道王府和我们老家不一样,白雀也不让我提那个词。可是郡主是长女,我们都知道她是先出来的!长女就是会妨克兄弟!三郎出生至今,咳疾一直断断续续的不好,我总觉得......”
裕王妃勃然变色,罕见的大怒,她一拍桌子,腕上水头十足的碧玉贵妃镯子和桌面“当啷”一响,险些磕断。裕王妃却看都不看一眼,指着李次妃的鼻子道:“三郎身子骨不好,难道能怪到郡主身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干的那些勾当!李氏,我抬举你到殿下身边,是你的体面;你为王府生了三个孩子,有功当赏,我才抬了你做次妃。但你要分清楚是非!你跟我说实话,那劳什子‘生子方’,你没用在四郎身上吧?”
李次妃在裕王府服侍了十年,裕王妃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斯文含蓄,何尝有过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时候?她吓得赶忙又跪在地上,且被裕王妃的质问逼得心虚万分,瑟瑟然不敢作答,只是一味磕头:“再不敢了!殿下已经责罚了我,我怎么还敢乱吃呢!”
“那就好。”裕王妃叹了口气,怒火慢慢平息,又带了几分疲倦道:“你起来吧,地上凉。不是我非要动怒,也不是我在别人面前不给你体面,实在是你之前太糊涂!游道方士、乡里医婆的方子,也是你能乱吃的?之前你怀着大郎,非要偷偷吃你家里带来的‘生子方’,最后三郎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弱得跟小猫崽子一样,在我身边养了两年才有个小男孩的样子。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接着吃这种没根据的东西,四郎又怎么样了,我真是没法跟殿下交代了。”
李次妃别别扭扭站起身,犹自不甘道:“可我娘当初就是靠‘生子方’顺顺当当生了我五个哥哥呀......再说了,一胎所生,怎么郡主就长得这样好呢?从来不见有个什么头疼脑热,说不准就是她在娘胎里夺了三郎的——”
裕王妃厉声道:“你还敢再说这话!”
李次妃唯唯诺诺低下头去。
裕王妃头疼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