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六月还是热闹的季节,高考的考场上还不像现在一样装着空调。学生们丝毫不觉得热,他们沉默地从一张卷子写到另一张卷子。考试就这样结束了,他们就这样告别了校园。
徐秋从尖叫着地兴奋地人群中挤了出来,看见了等在路口的段旷:“段旷,一起走吧。”段旷点了点头,他们手上什么书本也没拿,走进了一条巷子,拐了个弯,便到了段旷家的小卖部。“什么事?”段旷随意从货架上拿起了一瓶饮料,递给徐秋。徐秋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但只是拿在手中,没有打开:“你暑假有什么打算吗?”段旷又拿下一瓶饮料,把瓶盖揭开,递给了徐秋。徐秋说了声谢谢,那是一瓶橘子味的汽水。段旷倚靠在桌子上,说:“说不准,我应该会去赚点钱,这样我大学的学费才有着落。”徐秋说:“我也会的。”
没有人说话,外面窄窄的水泥马路上骑着自行车的人倒是不少。徐秋喝下了最后一口汽水,她离开时把剩下的一瓶饮料轻轻放在了旁边的货架上。徐秋转身的时候听见段旷的声音:“你想一起来吗?我工作的地方现在正缺人。”徐秋说了声好。
那个暑假,他们经常走在一起。上班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多少交流,不忙的时候徐秋喜欢安静地坐会,忙的时候段旷会多干些活,尽管他一如既往地沉默。
第十天,有客人不满意徐秋的不热情,老板沉着脸看着徐秋,最后段旷走了进来,对着老板说外面有客人等着结账。等徐秋和段旷擦完桌子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天上有一轮弯弯的月亮,月亮旁边跟着一颗太白金星。太白金星是不是也会害怕寂寞,它就一直这样跟在月亮的身边,也许很多星星都不见,但太白金星永远在月亮的旁边。段旷和徐秋走出了路灯的范围,地上有些看不清了,空中也模模糊糊一片。段旷停下了脚步,喊了徐秋的名字。
“徐秋,你知道我爸曾经是个警察吗?”
“知道。”
“那你知道,在他死后,他们都怎么说他吗?”
“说他当初就不该犯那个错误,不该一根筋,不然就不会有现在的下场。”
“不是的。人都会犯错,不是所有的结果都要归因到曾经犯过的一个错上。”
“段旷,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我不是说他们死了,而是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从小是被奶奶带大的。有一天我去上学了,奶奶就在马路上被一辆车撞死了。邻居们在我回来前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奶奶的遗体也被送到了火化场。”
“我问他们,那个撞死奶奶的人呢?他们说,那个人愿意赔偿很多钱。我说,我不想要很多很多的钱,我只想要他抵债。”
“他们说奶奶年纪大了,这样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省了养老送终的麻烦,以后也不用再计较钱的事情了。他们还说过,就算我一分钱也不要,那个人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这儿又没有监控,谁知道是谁的责任呢?”
“有的人犯错,却什么代价也不用付出。好像人人都不满这个道理,但也没有人反对。”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那天徐秋走在前面,段旷走在后面,他们之间隔着十多米的距离。没有人刻意靠近,也没有人刻意远离。他们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徐秋家门口。
“段旷,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吧。我不是说我奶奶的事,而是说你的事。”徐秋没有拿钥匙,她和段旷就这样站在门口,月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在他们的脸上斑驳交错。
“你想干什么?”段旷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和你想干的一样。你想帮你爸抹掉那个不存在的错误,我想让那个人进监狱。”徐秋打开了门,最后轻声说了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