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不争气。”
孩子养这么大,选择自杀的方式草草了却生命,家长悲痛的同时难免会带有怨气,这样的情绪许一冉能够理解,可她也能感受到罗芝芝生前在家中与父母相处的隔阂与窒息感。
有些事情的发生并非没有原因,偏偏就缺一个早知道。
采访到这里就算结束,老人需要休息,罗芝芝的父母也还有工作。
离开罗芝芝家后,手机时间刚好到三点半,采访总共花费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并不算长,但许一冉的心里却好像跑了个马拉松,沉重到有些疲惫。
人就是这样,心里一旦down下来,意外自己就会找上门来。
所以当一闪而过的白色物体,从高空坠楼,精准直击许一冉头顶,她竟有种奇怪的释然感。
懵了一瞬,而后是头顶的疼痛,手摸上头,人没事,但头顶肿了个大包。
嘶——
这是什么东西?
地上咕噜噜滚过一个裹着透明塑料袋的白色物体,袋口微微散开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是吃了半个的白色馒头,裹了一层灰,现在变得脏兮兮。
浪费粮食!这是许一冉的第一反应。
而后意识到,不对,这是高空坠物啊!
她迅速抬头往上看——
她走到的是一单元楼下,正对着楼层1号住户的阳台区域,一共八层楼,很好找。
一楼、二楼、三楼都是全封的透明玻璃窗,窗门紧缩的。
四楼窗缝是开着的,但没有人。
五楼、六楼、七楼,门窗也都是闭合的,然后是八楼——
八楼很奇怪。大白天阳台的窗帘却全都拉起来,棕黑色的窗帘将里面遮挡的密不透光,只能看见窗口开一条缝隙,一只手伸出缝隙的外头。
许一冉仔细去看,发现这人食指和中指夹了一根燃到一半的烟蒂,他漫不经心地抖了抖烟蒂,猩红的火光在微风中一闪一闪。
是他了!许一冉在心中这样判断。
阳台遮起的窗帘是担心别人发现他高空丢物。而烟鬼也最喜欢在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抽一根舒缓情绪,他肯定是发现馒头砸到人心慌了。
一个低素质、低修养的人。许一冉甚至联想,他燃烧过的烟蒂烁烁抖下,在空气中化为细灰,仍然落到了自己早上才洗过的头发上……
生气!
因采访而沉重伤感的心绪一下子被这种不满情绪带动,如果眼睛有威慑力那么她现在应该已经给八楼的吸烟男身上瞪出一个窟窿。
微亮的火光不紧不慢地上下抖动。
许是觉得着姿势不太舒服,男人将夹着烟的左手抽回,换了一只右手闲闲搭在窗口,摊开来的右手有四根指头是向内蜷缩的,唯有中间最长的一根是伸直向上的。
这个手势谁都看得懂——国际通用:竖中指!
饶是许一冉脾气再好,此时也不禁气冷抖,这丫的他真有种!
男人挑衅的姿态和许一冉疼痛的脑门提醒着她继续思考下去——
她想,作为心怀正义的日报记者,加上被高空抛物砸到脑袋的受害人,是很有必要就对方危害公共安全的错误行为,和知错不改甚至恶劣挑衅的态度上门与之好好理论一番。
于是,她咬牙拾起灰尘里滚一圈的馒头,将它装回了塑料袋里。
滴——
电梯抵达八楼,不锈钢的金属外门伴着嗡鸣的共振声打开。入眼就可以望见位于左上角的8001号。
门是虚掩着的,可以直接打开。
许一冉扣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反应,她皱了一下眉,干脆直接将门拉开,走进去。
这种时候,最不能怂下去的就是气势!
深棕色的窗帘罩住整个阳台,室内也没开灯,昏暗的屋子带着股潮湿的味道,阴恻恻的。这味道像是洗完没晒干被沤烂掉的厚棉被,一看屋子的主人就是个不讲卫生的。
低素质、低修养、还不讲卫生!许一冉心中愤愤然。
只是,屋内有些过分安静了,连空气都好像被按住暂停键的画面,一切都静悄悄的。
她未察觉不对,走过玄关,看沙发边似乎靠了个人,于是右手将塑料袋里的半截馒头高高举起,“刚才是不是你们家的人往下丢的……”
声音在视线落到客厅沙发上的时候戛然而止——
尸体。
是那个靠在沙发坐垫侧面的男人,他穿着深蓝色的家居服,仰躺着,满身是血,嘴是张开的,眼睛瞪得好像要吃人。
他死了。
这是一个头顶略秃的中年男人,他的四肢已经扭曲僵硬,身上满是划痕和刀伤,鲜血还在汩汩从伤口处涌出。
许一冉没有靠近,但她知道他死了。
沙发被淋了一大片血,地上是一串粗暴的拖拽过的痕迹,砸碎的花瓶、酒杯、还有一地的残羹剩饭。
客厅一片狼藉。
恶鬼游荡人间,带走生灵,留下骸骨。
对上男人涣散放大的瞳孔,她好像一瞬间失了力气,塑料袋骤然松开。
有一瞬间,许一冉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个血腥、可怖的,甚至是残忍、泯灭人性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