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燕西路有一种宁静的美。
道路两旁种满法国梧桐,街边商店林立,时髦的服装店,各色美食的餐馆,性别友好的酒馆,文艺十足的书店,繁花点缀的花店,满是爬山虎的老式居民楼···既市井又前卫,既张狂又和谐。
此刻,大部分的店铺已经打烊,路口小商店的老板娘戴着老花镜津津有味地刷着视频,隔壁的小酒馆放着不知名的民谣,唱着人们的心之所向。
那抹莹白的身影在暗巷的尽头不见了踪影。
时间大概过去了十来分钟,手机的屏幕再次亮起。
苏逸程拧开车内的收音机,点开微信上的小红点,不出所料是她。
陈菘蓝:我到了。
收音机里,一段熟悉的前奏响起,那个自称神经所长的男人略带沙哑唱着: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苏逸程顿了一下,恍然想起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歌曲,多年来经久不衰。
他简短地回复道:好。
手中的香烟上明明灭灭,苏逸程放松四肢,左手大拇指撑着下颌懒懒地靠在窗框上砸了一口烟。
烟雾随风散去,像他抓不住的那抹背影。
这十年里,好像只有十年前的那个离去的背影是甜的。
——
仍是2007年秋。
三十五六度的暴烈天气下,18岁的苏逸程纵然心智成熟,耐心也被磨灭得所剩无几。
打板的差事是他自己提出的,即便可有可无,总不好太过敷衍。不成想,C城的秋老虎来得如此猛烈,此刻,高温加时差原因让他烦躁至极,迷糊的“小师妹”很快被麻烦的拍摄任务和暴烈的鬼天气所替代,继而抛诸脑后。
苏逸程本以为学校宣传视频,打板就是走个过场的活计,没想到校办极度重视此次拍摄,继报名当天后,他第二次看到了和蔼可亲的汪校长。除了校长外,学校老师、宿管阿姨等人陆续被安排到了出镜行列。那位自称为美工妹子对着变成道具师的他轻轻地吐槽着:真是···精准打击啊~学生拍摄因为知道学生想看什么,老师们出镜是因为知道家长们想看什么。
苏逸程没吭声,不想给凑近的身体释放错误信号,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然后轻轻吐出烦躁的浊气。
他明白,揽下这个活计就相当于变成了任劳任怨的一匹砖,哪里有需要就得哪里搬。
好在历经三天,视频拍摄终于圆满完成。
拍摄完这天,眼看天色尚早。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兼此次的拍摄导演说为了犒劳摄制组三天来的辛苦,提议众人先行回到宿舍休整一番,等晚点一起到学校后街的尚香居聚餐。
尚香居作为C大久负盛名的川菜馆,团队中的学长学姐一听,汗湿的脸上漾起欣慰的笑意,纷纷说导演仗义。
汗流浃背的苏逸程只想回到宿舍长睡不起,于是,什么山珍海味都不再具有没有诱惑力,他下意识便要拒绝:“抱歉,我今晚有事恐怕不能参加了。”
导演是大二的学长,而他早对这个天才学弟的脾性有几份耳闻,当下便觉得传闻所言非虚——苏逸程真的极怕麻烦。不过就算他有心放过,一直朝他使眼色拜托帮忙的新晋小学妹也不放过。
学长闻言轻笑:“一起来吧,好歹一起顶着烈日同甘共苦过,这一顿恐怕是这个团队的最后一餐了,大家好聚好散嘛。”不得不说,搞宣传的自有一套忽悠人的情怀。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偏偏这人还能煽情。老头子从小教育他凡事留一下,日后好相见。苏逸程不好再说什么,从善如流点点头。
哪知他服从了组织安排,学长却不愿意善罢甘休,他笑眯眯地看着他,状似无意地戏谑道:“正好我也想真正见识一下曾老师口中的天才呢。”
天才???
众人对这个低调的学弟又多了一层审视。
提到高中班主任,苏逸程瞬间明白,眼前这位颇有“手段”的学长是自己高中时期的同门师兄,他无波无澜地回视了一眼,心里却想的是:这就是为什么人怕出名猪怕壮。
眼看着麻烦又要来了。
师兄恐怕不是想邀他吃饭那么简单,软硬兼施拉他入学生会的事恐怕也跑不掉了,他想。
好在苏逸程从小到大对眼前的场面司空见惯,无伤大雅的事情无视就好,只是尚香居却不得不去了。
到了下午四点半,空气愈加沉闷,晚霞像一张瑰丽的地毯铺在天边。
因为时间尚早,后街不如饭点那样人潮汹涌,众人在学校西门成功会师。
尚香居需要走出校门,需要右转过马路才能到达。
一路上他对这个“五脏俱全”的团队有了不少了解,例如“坑人师兄”因高考失利“屈尊”来到C大,是学校公认的的才子,也是特等奖学金获得者;例如万小八,立志将真实带到世界每个角落的新闻热血生;还有有意无意向他示好的美工妹子,全国书法大赛青少年杯一等奖获得者···堪称群英荟萃!
近些年来,他越来越讨厌成为话题中心人物,也自知不是热情的人,所以一路上并不主动加入话题,也不过分冷场,多是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