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外表,任谁都难以想到平时温柔谦逊的宋归,最后居然是彻头彻尾毁了宗门名声的人。
尹岁芷点头回应,又将目光移回了书上。
宋归没想到会是她,但凭借那一声何人,他已猜出了是她。她的声音一直这般的清冷平淡,淡得让人不禁产生疏离感。
可他不会。
“都这时候了,师妹还在研究些术法?”挪动些小步子,宋归渐渐靠近了点。
暗悄悄的,但她注意到了。
向后退了半步,尹岁芷应了一声,“嗯。”
她现在可没闲暇时间搭理他,该怎么收拾他的事得放到后面的日子里。
察觉出了少女的爱搭不理,宋归虽想与她说些话,但这时机似乎是不合理的,他只好作罢,怏怏不乐地退出去。
尹岁芷舒了口气,相比于二人洽谈,她还是偏向于独自一人的,更何况这洽谈的对象还是不久前烦透的人。
不得不说宋归的表面形象还是营造的很好的,毕竟他可是一直被称作万生宗最温柔的师兄。
所以后来宗主传于宋归时,几乎是无人反对的,但最后宗门子弟惨死一案势必与宋归有关。
翻透了本本书卷,阅完修仙界从古至今的记载,尹岁芷仍然找不到符合常理的解释。
这也能算得上是修真界第一人了吧……
将繁乱的书重归于架上,尹岁芷轻揉肩颈,走出楼外。
冷气袭人,促使原本昏沉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暧暧月光下,少女已记不清拔剑的次数,簌簌凉风中,少女已记不清收剑的次数。
她似乎练了许久的剑,久到记不清第一次拿起剑的时间,初学剑时,阿娘说若为苍生,剑意绵柔,却亦可斩断万物。
她的剑意不知何时凄冷了起来,大约是从她亲眼目睹阿爹自刎的那个晚上起。
她想不通世间情果,看不透尘世缘浅,苍生道不适合她,她薄情,她只求苟活,她不想为苍生。
可终究,似乎还是狠不下这颗心来。
若真是天地有情,上苍悲悯了她,这一次,她只想偏居一隅,于山野之间,独自一人,随遇而安,不用担忧世俗的一切。
这一次不做剑仙了,让他人去做吧。
后山寂静无声,树叶婆娑,瓦罐碰撞出交响。
石桌被酒坛堆满了。
桃树下,宋师叔的宝藏之地,被挖了一个坑,尹岁芷是怎么知道的?是在血雨交加的刑台上,苦受折磨,寸腕尽断的老人,搀着她的手,让她喝光他那藏了许久的酒,他说甘甜醇香,是他这辈子尝过一次就铭记一生的酒。
尹岁芷先前从未喝过酒这种东西,都说喝酒误事,她也不怕误事,只担心着酒后吐真言,胡乱通说些什么倒叫别人听去了。
这次就对不起宋师叔了,毕竟留到百年后,也是没人喝的。
掸去坛周的泥,打开塞子,浅酌一口,嘶,尹岁芷只觉得辣。
舌尖火辣辣的,与吃辣椒却是天差地别的。
莫非是第一次喝的原因?
接连着喝了几口,虽仍有辣味,可唇齿留香,有了些甘甜之感。
真是与众不同的感觉,细品几口,愈发好喝了。
接连品了几口。
渐渐的,翠树与丛花都模糊了,眼前的光像是往四周扩开了,如烟花点点,却没那般色彩鲜艳。
尹岁芷第一次见烟花是在她三岁的时候。
那时候父母在侧,他们坐在屋檐上,母亲将她抱在怀里,用她的手牵起她的小手,数着天上炸开了多少烟花。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看到这个漂亮的花啊!”孩子稚嫩的声音,满怀激动与期盼。
“霁儿,只要你想,我和你父亲每年都会陪你一起看。”
“好!”
一个约定,一个只有她一个人信以为真的约定。
那时候阿娘舞姿曼妙,剑舞一首,衣袖略过,花绽草生,抚慰人心,救济苍生。
可这样一个救济无数生命的人,最后依然救不了她自己和她的丈夫。
苍生道也不过如此,什么大爱苍生,不过是碎梦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尹岁芷茫然间看到一袭白衣,白衣从山后飘来,一点一点地浮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这身形很陌生,她猜不出来,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她也猜不出来……
“小丫头,喝这么多啊……”温润如玉之声,却微加了一丝丝邪魅。
你……你……你是何人?
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被人缓缓抱起,将头靠在胸腔上,微香沁人心脾,是安神香吗?困意朦胧,尹岁芷沉沉睡下。
璀璨夺目的银河里,平行而驰的流星相交,在黑暗里浮现了绚丽的绸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