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玄是崇严寺年轻一辈中最通佛性的和尚,人们常说,他颇有明镜法师年轻时的风姿。
明镜法师年事已高,却破格收了隔代的空玄为徒,可见明镜对他寄予厚望。
而缘修法师年轻时也是那一辈的佼佼者,所以在空玄之前,他一直是明镜法师唯一的徒弟。
他们一生都呆在崇严寺里钻研佛法,若遇到妖怪害人,也会亲自出山斩妖除魔。
若遇到相当棘手的妖怪,其他佛寺的人唯恐避之不及,但崇严寺从不推脱,有求必应,因此深受人们爱戴。
空玄站起身,单掌置于胸前,向他们回礼。“施主。”
空玄一身灰袍,脖颈上的挂珠垂至腰间。千萤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觉得他眉清目秀,好生俊俏。
但当她的目光移到他手中的佛珠之时,难免心中大骇。因为那佛珠之上,正冒着丝丝妖气。
沈初黯开门见山地问:“贵寺可有僧人丢了法杖?”
法杖乃是僧人的本命法器,那日被他所毁,法杖的主人一定受了重创。
缘修法师身披袈裟,亦单掌行礼,他笑眯眯地回:“回这位施主,没有。僧人若是丢了法杖,是头等大事,我们几个不可能不知晓。”
沈初黯的眼神似一柄利剑,仿佛能穿透一切:“那如果是明镜法师丢的呢?”
缘修法师一惊,心中反复琢磨他这话的深意。
沈初黯笑吟吟地看着他:“法师莫慌,我就是问问。法师不妨仔细回想一下,明镜法师这几日,可曾离开过崇严寺?”
缘修仍然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明镜法师已经病了多日,这几日都不曾离开过崇严寺,更不可能丢了自己的法杖,寺内众人有目共睹。”
其实从沈初黯进门,缘修就认出来,他是那个鼎鼎大名的国师。毕竟整个京城都流传他的画像,方便大家绕道而行。
可他今日独自前来,又没有自曝身份,缘修也没有必要戳破,只当自己不知道。
沈初黯笑着,神色晦暗不明:“这样啊。”
尘归雪将两封书信递给他们,手中握着剩下的一封,迟疑道:“不知今日能否得见明镜法师?师傅叮嘱过我,一定当面问明镜法师安好。”
一直在旁沉默的空玄忽然开口:“佛祖面前,不问前尘,不分善恶,芸芸众生,皆是佛子。(1)因致果,果致因,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明镜法师早就预料到你们会来,特地命我为三位求上一签,望为你们指点迷津。”
“至于能否相见,世间事无非是一个‘缘’字。今日明镜法师病重,昏迷不醒,便是无缘,请诸位莫要强求。”
说着,他从香台上拿起签筒,轻轻摇了三下后,三根竹签落了下来。他伸出手指,仔细地触摸竹签上繁杂的文字,像是在参透佛语。
然后,他走到抄写经文的砚台前,匆匆写下几个字。
三张字条分别对应不同的人,他一一递过,然后叮嘱道:“阅后即焚,此乃天机,绝不可为第二人所见。”
字条被打开后,没过一会儿就化成了灰烬。
“至于纸上所写,现在不解之事,日后定会明白。”
千萤的字条上写:爱能救人,也能救己。
她这时才真的相信传言所说,空玄是最通佛性之人。可他的佛珠,又是怎么回事?
而尘归雪的是:她因你而来,却并不属于你。
他也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谁因他而来?为何会因他而来?
沈初黯秉持着怀疑的态度打开那张字条,忽地冷笑出声:“故弄玄虚。”
看他们二人的表情,字条上应该真的有内容,可他的字条就是一张白纸,叫他如何参透?
空玄又行了个礼,没有说话。看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他心中叹息:若能渡人,便难渡己。
……
离开崇严寺的路上,三人各怀心事,谁都没开口说话。
此时来寺里上香的香客多了些,他们都带着满腔的虔诚,低着头双手合十,专心走路。
如果不仔细看,他们也就像寻常香客一样,没什么特别。
尘归雪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出了崇严寺以后,便匆匆同他们告别。
等他走了以后,千萤用手肘碰了下沈初黯的胳膊,问道:“你那张纸上,写的什么?”
“你是妖,还信这个?都说了,是装腔作势,故弄玄虚。”
“你先说来听听。”
沈初黯转过身,炽热的眼神像兔子般跳入她的眼睛:“那上面写,你是个骗子,让我不要相信你。”
千萤像是被他的眼神烫到一般,呆住了半晌。她有些心虚,毕竟她是带着目的来到他身边,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一种欺骗。
恸婆婆说,要阻止他灭世,便先要让他爱上她。可如果有一日,他真的动了心,然后发现她另有所图,会不会更加疯狂呢?
爱能救人,也能救己。她真的能救他吗?她自己又有什么可救?
她垂下眼眸,隐去心中这些复杂的想法,小声嘟囔道:“我不信。肯定不是这么写的。”
待他们二人坐上马车,千萤拿起刚才没吃完的糖葫芦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