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的古铜觚:不知年代,纯青如翠,砂斑垤起,宋微知说这瓶用来盛水插梅,梅花常开不败,甚至能在瓶里结出果实;
还有凝霜纸和星斗石砚,湿了水才能看见石上星辰宛然,连如北斗七星。
温狸虽认得一些字,但不太会书写,只能用来抄录佛经,字迹粗野,宋微知说“不忍细看”。
她喜爱那只铜觚,每日里汲满清泉,将散落路边的鼓子花、金灯笼、缠枝莲,随意摘得的花草也插进去,使它们蔓生杂长,茂森森立在窗牖边。
宋微知说如此花中金屋宝器装野草,公子看到了必要气得吐血,用她的话说,这叫“焚琴煮鹤”,温狸却不以为然:“凡地里长的,有滴水、有点光就能活,都是一样的。”
温狸放进去的野花野草每一日都不一样,等到褚夫人不再来看诊,她问宋微知:“我可以去一趟附近的寺庙吗?”
宋微知迟疑,说需
() 去找姚夫人问一问。
温狸问起姚夫人是谁时,宋微知与她娓娓道来。
说郦司徒共有三子二女,嫡长子郦年英年早逝,没有留下子嗣,夫人已经改嫁。二子郦景现任抚军将军、江州刺史,出镇豫章,娶吴兴姚氏之女、广陵县君姚澄,家中一应大小事务都由这位姚夫人出持。
郦景下有二子一女:长子郦言之,现任尚书郎、太子舍人,娶了颍川褚氏之女褚婴,便是之前替温狸治病的褚夫人——褚氏虽门第不高,但家传医术精妙绝伦,有医中圣手之称,司徒公有个头疼脑热都需她去诊断医治;女儿郦妆嫁给淮阴县公、徐州刺史邬子昂的嫡子邬达;次子郦荣之受大司马吴坚征辟,任骑都尉,参大司马军事,娶江东本地豪族钟氏女。
郦司徒第三子郦辙,现任会稽内史,治山阴。他夫人出自义兴豪族周氏,阖家都移居山阴县。下有一子二女,儿子郦慎之年方弱冠,还没议亲;大女儿嫁给临贺王作了王妃,二女儿郦繁才及笄之年,已被司徒公下令接到秣陵来,由姚夫人抚育照料。
说到这里时,宋微知面色变得神秘,附到耳边对她悄悄:“这是只活凤凰,我听人说,太子妃已定了是她,往后要当皇后的。()”她脸上抿出两个小小梨涡,接下来的话说得更小声了:真真是了不得的郦家娘,光是这一支就出了一个太后、一个王妃,往后还有太子妃,老主公族弟那一支还有一个王妃呢。?()?[()”
她说着说着,面上又有遗憾之色:“只惜我家五娘,本是司徒公嫡女,太后一母同胞亲妹妹,何等尊贵,天下人都羡煞的出身,本该一生荣华顺遂。可惜时运不齐,没过两年好日子,夫家就坏事了,成了嫠妇。前些年求娶的人也不少,连九江王都想娶她续弦,她却不愿意,宁可寡居修道。日日青灯紫烟,都熬得枯槁了。”
温狸忽问了一句:“她的……夫家怎么坏事的?”
“我哪知道,城头旗子天天换。”宋微知努了努嘴:“我只知道桓公殁后,一家都很快就没了,公子的几个叔叔伯伯全家都是被吴大司马斩的。若不是五娘携他回来,他也凶多吉少。”
“他父亲为何而死?”
“先公是寿春战死的,死在桓公前头,我听说似乎在作战时犯了错,后来被吴大司马废了爵。”
见温狸神情有异,宋微知拍着她肩膀安慰:“他只是受了张家的牵连,只要娶了公主,到时候就是天家婿,袭爵顺理成章,姓不姓张也无碍的。”
……
翌日,宋微知找姚夫人,说温狸大病初愈,想去长景寺诵经祈福。
虽她还没过在司徒公那里过明路,但因张凤峙亲自去从容园接她出来养病的行径已传满阖府上下,姚夫人也没有慢待,向寺庙下了贴。
长景寺是皇家寺庙,先帝世宗宣武皇帝下旨修建的,当中有九十丈佛塔,佛殿以宫中太极殿的规格建造,当中供奉得有六牙白象负释迦摩尼金象,密藏佛牙舍利。其中有僧房楼观千余间,雕梁粉壁,青锁绮疏,蔚为壮观。寺庙中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
() (),不少公卿在此常住修行。
崧岳园紧挨着长景寺(),行走几百步就能到,沙弥看了帖子许久才放行。
寺庙里松柏连荫,芳草护阶,行在道上的都是遍身绮罗人,前呼后拥,佛殿里烟雾弥漫,六牙象上的佛祖飘在云上一般。
温狸没去人多的佛殿,只朝偏僻小径走,看见一处偏僻紧闭的佛殿下躺着两只花狸,趴在阶头晒太阳,见人来了也不躲。
她伸手试探,一只狸猫抬起头来许她摸,她便将它抱起来,那猫从喉里发出呼噜声。
她正抚猫时,忽然听到佛殿里有动静,贴近一看,殿里满壁用缤纷灿烂的油彩画着乾达婆散花图,金箔、曾青、珊瑚、朱砂磨成的诸色填了满壁,隔着窗上海棠纹看都让人惊心动魄。
而恢弘的壁画之侧,却躺了一个人,衣衫大敞,浑身发颤,不知死活。
温狸一眼就看见那人身上点点骇人的红斑和诡异扭曲的身体,半边发青的脸像夜里挤皱的山脊,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引路的小沙弥忙上来说:“檀越,这里是秘殿,向别处去罢?”
宋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