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雨急,如施主一般虔诚的香客并不多。”——您尽管安心歇着,绝不会有人来打扰!
门掩上了,屋里逐渐安静下来。
整日介烟熏雾绕,寺庙每一处,哪怕是桌椅板凳都浸透了佛香,哪怕沁凉的风袭窗而过,也无法消散这股味道。
太阳穴突突的跳,苏宝珠的手无意识地摸向领口。
衣服下面藏着一颗墨色的琉璃珠,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服,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琉璃珠的微微凉意。
那僧人的眼睛也是如此,苍翠如墨,好似月色下的湖水,没有印象中出家人的平和慈悲,相反,有些冷。
真奇怪啊,明明连他的样子都是模糊,唯有那双眼睛,如此清晰。
苏宝珠紧紧攥住琉璃珠,冰凉的触感一点点驱散身体上的燥意,恼人的佛香似乎也变淡了,萦绕心头的烦闷和愧疚却渐渐变浓。
“吉祥。”她唤人进来,“等雨停了,你去找知客僧,给他供奉往生牌,点长明灯,多加香油钱。”
吉祥一直服侍她,知道“他”是指那个僧人,先应了声,又问:“上面写什么好呢?”
苏宝珠茫然了,那人姓甚名谁,法号如何,她是一概不知。
“我记得那座荒庙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苏宝珠望着混沌的天际,慢慢道,“就写大愿使者吧,陨日昌平十九年三月七日,供奉人姚州客。”
吉祥一一记下,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苏宝珠昏昏睡过去了,醒来时雨小了很多,天还是暗沉沉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黄昏,隔壁静悄悄的,王萍不知去了哪里。
下雨也阻挡不了她的玩心。苏宝珠笑着摇摇头,让吉祥去找她,“收拾收拾,差不多该回去了。”
寺庙不算太大,两刻钟后王萍就回来了,脸颊通红,眼睛晶晶亮的,整个人都有点亢奋。
苏宝珠打趣道:“挖着金子了不是?看把你兴奋得坐都坐不住。”
“金子算什么,我今天见到真佛啦!”王萍捧着脸,眼睛里满是仰慕,“长得可真好看……啊,应该是法相庄严,叫人一看心生畏惧,又忍不住想亲近,不愧是传说中的佛子殿下!多亏这场雨,让他投宿到这座寺庙。”
说着又懊恼不已,“我跟他不熟,只敢远远看一眼,若是大姐姐或者三姐姐在就好了,还能跟着她们上前说说话。”
苏宝珠听得云里雾里,“你到底在说谁?”
王萍比她还惊讶,“你不知道佛子殿下?当今第七子,降生时红霞漫天,百鸟飞舞,最奇特的是手握着一颗佛珠。”
苏宝珠笑得不行,“哪有人出生攥着佛珠的!和鱼腹丹书一样,纯粹编出来唬人的,无非是说这位皇子与常人不同,想让皇上另眼看待罢了。”
“那你可就错了。”王萍一脸严肃,“当时崔太妃情况不大好,据说都开始准备后事了,可是殿下一出生,崔太妃就睁开了眼。贤妃娘娘——也就是殿下的母妃,随即送殿下出家替太妃祈福,你猜怎么着,崔太妃一直健健康康活到了现在。”
“一出生就被送走了?”苏宝珠显然抓错了重点,“贤妃娘娘也太狠心了,那么小的孩子,她怎么舍得?”
王萍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愣了下才说:“那不是给崔太妃祈福,为皇上分忧嘛。”
昌平帝幼年失恃,幸得崔太妃庇护才能平安长大,情分非同小可,于他而言,崔太妃不是生母,胜似生母。崔太妃病重的那段日子,他停了早朝,封了朱笔,日夜侍奉病榻前,谁劝都不听。
大臣们一度担心,若崔太妃去了,皇上也会长病不起。所以贤妃此举,可谓解了满朝上下的大难。
“人们都称赞贤妃娘娘至孝至善,”王萍加重语气,“她和咱们家也有交情,快别说这种话,犯忌讳。”
有时候,和绝大多数人反着来的确不是明智之举,尤其还涉及到帝王家的事。
说到底也与己无关,几人用过斋饭,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可她们走不了了,这场急雨冲垮了路面,要等明天才能修好。
苏宝珠又开始郁闷。
王萍提议她出去走走,“寺里有座七层宝塔,我刚爬上去瞧了,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我陪你一起去。”
在房间里窝了一天,也该活泛活泛筋骨。
苏宝珠没让她跟着,“雨地里跑来跑去的,衣服也不知道多加一件,看看你裙角都湿了。还是喝碗姜茶好好歇着,别出来一趟再染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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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大雨冲淡了寺庙的味道,晕眩感明显减弱许多,苏宝珠也有心情细细观赏福应寺的景致了。
森密的修竹掩映着一处僧舍,七八个和尚候在门前,看意思是想进去求见什么人,但全被门口的红脸和尚挡了回来。
苏宝珠瞥了两眼,没在意。
她慢腾腾登上了塔顶,从最高处往下看,长安城就像一副规整的棋盘,东西十一条大街,南北十四条大街,将这座辉煌壮观的都城划为一百零八坊。
那一座座里坊,被划分得方方正正,壁垒森严,尤其是天黑下来,灯光亮起来的时候,更是泾渭分明。
比如现在,城东的入苑坊、胜业坊、安仁坊、崇仁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