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不愿意。
立场上,她不能;情感上,她不愿。
“公孙冀,别再自欺欺人了。”她抬手扯下托住两颊的手掌,目光错到一旁,“你是前朝的人,立誓覆灭大齐。而我生在大齐,长在大齐……大齐是我的家。你要把我的家毁了,你觉得我们还有和好的机会吗?”
她的疑问如沉大海,但她不肯就此罢休。
“公孙冀,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没有心如刀绞,没有痛不欲生,此刻的心情仿佛一片无风的汪洋,沉静、平和。
上一次是杜阙,这一次是公孙冀,她的过去,如云烟一般消散了。
所谓快刀斩乱麻,不过如此。
“到此为止?”偏离的视线被拉回正轨,元月在一双通红的眼里描出了自己的影子,“圆圆,七年的情意在你心目中难道便一文不值,仅用四个字就可抹掉吗?”
元月否认:“你的七年,也是我的七年。我没那么大本事,能将它抹得一干二净。”
“七年来,我日日跟在你身后对你嘘寒问暖。京城中人皆言,一个千金小姐活生生变成了奴才丫头。我只一笑而过,因为我知道你值得。我日复一日的坚持终于换来了你的另眼相看。当你说出你也心悦我的那日,我彻夜未眠。”
“后来年岁渐长,你我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你却一心扑在战事上。我不介意,反而为之自豪,逢人便说:‘勉之哥哥是个守家卫国的大英雄。’每每迎你回来,你总要我等你,我也欣然答应,可我也有私心。我盼望你丢开一切,同我相守到老。我心知肚明,不该有这种念头,因此我一遍遍告诫自己:你是纵横沙场的将军,我既选择了你,就应以大义为先。”
她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如今十七岁,与你纠缠的时光几乎占据了我过往人生的一半……”忽而话锋一转:“公孙冀,你当真想娶我,对吗?”
公孙冀失去神韵的瞳仁再度燃起希望,切切道:“是。我想娶你,想与你携手到老。”
她嘴角一动,说:“我为你付出了七年,现在轮到你回报了。你若能放下仇恨,我便嫁给你。试问,你做得到吗?”
她看得分明,他眸间闪动着的光瞬时熄灭了。
”看吧,你做不到。那你凭什么要求我抛弃我的家、我的一切,来追随你呢?”
他要做个有情有义之人,却反过来要她背叛家国,顶上那“叛贼”的帽子,从此活在无边的悔恨与痛苦中,了此残生。
凭什么呢?
凭什么一个两个的,嘴上说着在乎她、非她不可,却三番五次牺牲她的利益,迫使她妥协,强逼她承认“他们的确在意她,所作所为全为了她好”的假象?
她元月不欠他们的。
杜阙四面楚歌的处境,不是她造成的。
公孙冀众叛亲离的结局,也不是她谋划的。
她只是一个局外人,这种种苦难与她无关,她为什么要替他们分担?
明明是他们打着“爱”的幌子,一再伤害她罢了!
这样的结果,她,不认。
怒火烧红了元月的双目,赋予她无穷底气,她直勾勾盯着公孙冀,他躲,她便用手掰回来。
顷刻之间,她占据了主导地位。
“你回答我啊。只要你肯放下执念,莫说嫁给你,立马同你洞房也无所谓。”她冷冷逼问,“公孙冀,你敢吗?”
她的话语来回敲打在公孙冀的心弦上,让一向迎难而上的他,竟萌生出退却之意来。
元月和仇恨,他选什么?
前者是他的命,后者是他的念,他哪一个都舍不下。
贪得无厌,说的就是他公孙冀。
“圆圆,我都要。”公孙冀不再躲闪,驱身向前,将她逼至角落,宽厚的肩膀完全遮盖了她的身躯。
“你与复仇,我都要。”他重复道,话音掷地有声。
以前为谦谦君子时,在忠、义之间摇摆;而今君子面具剥落,又在国仇与情爱之间为难。
究竟为何?
旁人皆可夙愿成真,为何独他得一样失一样?
为何他不能两全其美?
老天待他不公。
那又如何!他偏要逆天而行!
“圆圆,阿月,元月!”公孙冀捉住她的手腕,重重摁在心口,“你情愿也好,被迫也罢。你嫁我娶,已成定局!”
他打横抱起她,走近床榻,轻轻将她放在边沿。
“明日一早,我会让巧林送你进城。城中有我的宅院。三日后,我们成亲。”他注视了她半晌,放低身子替她褪下鞋袜,语气有多么果决,动作就有多么轻柔。
此情此景,恍然如梦。
元月傻傻坐着,由他解鞋袜,也由他盖被子。眼见整副身躯没入锦被之下时,才找回知觉来,可他已经不在了。
如他所言,三日后的婚事,不容拒绝。
浑浑噩噩半夜,晨曦穿过细密的枝叶洒入房间,为处处弥漫着死气的屋子平添了几分暖意。
巧林按时到来,悉心为元月料理好一应事宜,送她登上马车。
巧林不是多话的性子,见她面如死灰的模样,也只不咸不淡道一句“看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