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知道燕大的助学贷款的大致情况。国坤每年都有燕大优秀贫困生社会资金资助计划，这一方面是企业慈善工作的一部分，另一方面也是为国坤引进高质量人才。
??他觉得那个金额并不是一个大学生需要身兼数职才可以勉强还上的金额。起码不需要像叶子这样卖力。
??所以孟宴臣先入为主的认为，叶子在他眼前的一个又一个兼职里，一定有刻意接近的成分。虽然如此，他还是在和叶子保持距离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帮叶子介绍了比较划算的兼职，随手帮她解围。
??孟宴臣觉得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这些都不是很大的事情。他和肖亦骁说，他只是不想看到叶子走歪路，他只是想要她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他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吗？
??可是明明一直在受苦的人是他。得知母亲罪恶的那个夜晚他流着眼泪问母亲，他这么多年来活得像一个躯壳，活得生不如死，她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吗；满墙钉死的蝴蝶，台灯下永远都不会动的花猫玩偶，将他这么多年所有喘息的渴望都死死禁锢。
??谁又有过见不得他受苦呢。
??这也许是他一次次恻隐之心的源头吧。他自己注定已经无法逃脱精致的囚笼，那么就不要让别人也陷入黑暗吧。
??即使是飞蛾。
??可是见不得众生疾苦者，未必真的明白众生疾苦。
??飞蛾不如蝴蝶绚丽，可是她永远都不会在挣扎的时候被做成标本。飞蛾的所有挣扎，都只会是起飞前的预备。
??飞蛾永远都是自由的。即使只能是在无尽的黑暗里穿梭，即使是在扑向火焰时只会被嘲笑。
??但是她永远都是自由的。扑向火焰，追逐光明是她的自由，选择在火光中熄灭生命，也是她的自由。
??不是谁都可以决定自己是以哪种方式在什么时候死去的。
??只是飞蛾的宇宙，无人在意。就像孟宴臣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叶子心中的小小火焰。那一圈又一圈的藤曼，缠绕住的不仅是蝴蝶的身躯，还有他那日益封闭的心肠。
??叶子确实对孟宴臣说了谎。她干那么多兼职，确实也不仅仅是为了还助学贷款。
??最大的原因是翟淼因为她的失误卖假货被抓罚了款，据说是翟淼的哥哥垫的钱。虽然翟淼很讲义气知道叶子的贫困，说不会让她赔钱的，但是叶子很自责，她懂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所以她必须多干兼职，才能早日还上钱。
??她只是不知道能这么巧每次都能碰上孟宴臣。酒吧服务生的工资还可以，而且是晚上上班，她白天还可以干点别的；代驾也是没有什么门槛的活，并且可以在酒吧下班后接着干。叶子必须一点一点计较着兼职的时间和薪水。再加上后来孟宴臣给她介绍的画廊的兼职，薪水多了一倍，还有休息时间，叶子是真的很感激。
??叶子不怕人后的辛苦。但是她不想把身兼数职的真正原因告诉孟宴臣。被骗和欠债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人前的自尊她要尽可能地撑起来。
??尤其是在孟宴臣面前。在她喜欢的这个人面前。
??叶子不知道，她欠的其实是孟宴臣垫付的罚款。
??孟宴臣也不知道，他看到的所谓叶子的难处，他对叶子行为的误解，源头竟然是他自己。
??甚至是源于他给那个他最看不上的人的解围。
??命运的丝缕，早在人意识到更早以前，就将种种联系到了一起。动机和因果的错置，总会回到各自正确的方位。
??和孟宴臣再次相遇的那个雨季过去之后，叶子终于完成了她的毕业设计和论文。她的论文是关于关于分布于哥伦比亚的塞普洛斯闪蝶的研究。这个选题的私心，源于那夜孟宴臣称她为飞蛾的明嘲暗讽。所以叶子伤心得自己跟自己赌气。她倒要看看，世界上被誉为最美丽的蝴蝶，又是如何呢。
??叶子论文完成的那个午后，绝好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细细密密地洒进叶子的房间里。阳光柔和的渲染，像是蝴蝶翅膀上不规则的花纹。叶子看着地板上百叶窗的影子，长长地舒一口气。
??便利店的工作还有一周就要结束了，上周她也给翟淼转了欠款的最后一笔钱。那些钱是她在保持自己正常生活开支的情况下，攒的奖学金和这大半年来兼职和做网红直播带货挣的钱的总和。
??然后叶子就要真的毕业了。她也要离开燕城了。
??叶子没有找到工作，而且燕城有她绝口不提的回忆和难以忘怀的人。她必须要走。她不得不走。
??奢侈的梦，做过一次就够了。
??不能再当真了。
??只是叶子没想到，她做毕业答辩的那一天，会在台下看见孟宴臣。
??她听见旁边的领导老师叫着他孟总，并且让全体同学掌声欢迎国坤集团的孟总莅临我院查看人才培养工作。
??原来是过来看看自己集团培养资助的廉价但高质毕业生。叶子心里冷哼一声，随即咬住了嘴唇。没由来的羞耻和紧张充盈叶子的心头。那些不想在孟宴臣面前展露的东西，原来还是逃不掉。
??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