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终于还是没有按下拨通键。
在孟宴臣颓唐萧索的身影干脆利落地转出了包间门口之后，叶子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手上的手机停留在110的拨号界面，没一会儿屏幕的亮光暗淡下去，直至完全黑屏。
一起暗淡下去的，还有叶子的那颗透明的心脏。
她还是没有拨通报警电话。即使孟宴臣今天晚上的每一句话都狠狠羞辱到了她作为一个贫穷女大学生的全部自尊，那种淡淡的却轻蔑至极的语气，嘲讽和不在意充盈其间，明明灭灭的灯火像一把又一把利刃滑过叶子的每一寸皮肤，她觉得屈辱，觉得在接受审判。孟宴臣每一道扫过来的眼神里的疏离和寒光，都让她觉得下了十八层地狱。
明明人心是最难看透的角落，她的所想在孟宴臣面前却是一览无余的透明。
即使是最后她失去理智般的威胁，也没有留住孟宴臣的一个略带犹豫的回头。太屈辱了，太可耻了，从她的到来到离开，再到去而复返，在孟宴臣的眼里，不过是飞蛾扑火，作茧自缚。
最后只能自取灭亡。
愤怒屈辱充盈心头，一种剧烈的疼痛和委屈包裹住了叶子的整个身躯。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她还是没有按下最后的接通键。
就像她硬生生接住了孟宴臣所有的冷酷、嘲弄、无视，她都还是没有离开一样。
叶子将双手环绕着自己，抱紧了双膝。她将脑袋深深埋在头发里，埋在膝盖里，埋在无尽的黑暗里。
她想，怎么会到这一步？她明明以为，她的一步步靠近，是有回应的。
她不否认她一开始的靠近是别有用心。可是，孟宴臣本身，就是她很想靠近的那种明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贪恋的，其实就仅仅是孟宴臣的一个看向她的眼神，对她的一个点头，跟她多说的一句话而已。
她是多么期待孟宴臣能够真正读懂她的眼神她的字字句句，读懂她所有拙劣的模仿和近乎直白的纠缠主动。她的心情其实是那样的复杂，那样的有着一层又一层，那样的真心实意。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也希望真的能在孟宴臣的心里留下痕迹。
可是她今天晚上终于明白，孟宴臣不仅一点都没有察觉，甚至根本没打算察觉。
在孟宴臣的眼里，她什么也不算。连耍她的心情都没有。
在明晰这一切的那一刻她如遭雷劈，她定定地站在那里，像是喝醉的不只是孟宴臣，还有她。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她突然觉得委屈和难过。一个喝醉了吐在路边都要给清洁工阿姨道歉的人，这样善良的人，却一点也不怜悯她。
于是她在听到孟宴臣让她走开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跑出来，冲到一个拐角边，靠在哪里泪如泉涌。她觉得难过，觉得自己可笑，觉得自己的真心，竟然都不能被人相信。
就像现在这样，叶子抱着双膝，终于低低地哭了起来。为她的爱情而哭，为她的真心难收而哭，为她那在别人眼里如飞蛾一般阴暗低沉的人生而涕泗横流。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就是庄周梦蝶的那只神仙般的蝴蝶，她就只配是那只夏虫不可语冰的虫，只配是千年来最广为流传的那个扑火的大傻瓜。
因为穷，所以连动心也有了原罪。是这样吗？
叶子从来都是自立自强的女生，可是她想不通。她可以想通的，但是她一直都不愿意想通。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从来没有低下过头；可是在孟宴臣的如此种种下，她第一次产生了绝望。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不是靠努力靠双手可以得来的。甚至是她自以为最难得最珍贵的真心，也是廉价的，什么也换不回。
这不划算。这不划算。叶子想到这里，抬起了头，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霓虹灯。窗外的流光溢彩，纷繁层叠，落在她的眼里，马上就化为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没有报警。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刚刚的冲动已经渐渐平息，就像曾经的死水，重新化为平静。
还有，她还是没有勇气。她还是不忍心。
她还是下不去手真的给孟宴臣来这么一下。或者说她还是不忍心，真的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判下最后的死刑。
而且她知道，孟宴臣最后救了她一把。虽然救她的方式，是让她感到屈辱。
叶子想到孟宴臣跌跌撞撞出去的那个背影。她突然意识到孟宴臣刚刚已经喝了很多很多酒了，加上她刚刚的冲动行为，现在整个人估计已经不行了。
再联想到孟宴臣上次喝酒难受到在她的出租屋里睡得不省人事。
叶子抹了一把眼泪，随意整理了一下衣服，抓起包就往外狂奔。
果然，在楼下，她看见了那道颓废悲凉的身影，正重心不稳地扶着车门呕吐。
叶子只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她快步走上前去。
叶子心想，叶子啊，你可真是不争气。
孟宴臣在迷糊中感觉被一双有力和平稳的手扶住，随即被塞进了车里。
车在马路上缓缓而行。孟宴臣闭着眼睛，但是他觉得周遭的气息很熟悉。可是他觉得又有什么不一样。他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