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刹那间,金风细雨楼的郑中神便已用他那把仿若琉璃、似是珠宝的彩色短刀,一刀斫下了花衣和尚的头。
三箭将军背脊发凉,直到这如魔似神的一刀在他身边斩下,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后背发冷,大吼一声,顾不上肩膀上自花衣和尚断颈处喷溅的鲜血,疾退而去。
这位身形高大、蓬须乱发的三箭将军虽处于惊怖之中,理智却仍存。是以他虽退,却并不逃,盖因他知道,放手一搏尚有活路,若是只敢逃、只会躲,他敢保证,当下便是他的死期。
于是他当机立断,以不影响退开的动作示意弓箭手放箭。这些弓箭手由他亲手训练,指挥起来亦是如臂使指,不存在应对他的命令产生迟疑的状况。因此三箭将军令方下,一百余支弓箭便疾射而出,又不过一息,又是新的一轮攻击。
这般密集的明箭攻势之下,即使英豪,也难免折戟,即使好手,也未免不敌。三箭将军身形飘忽,与手下的弓箭手拉开一段距离,刚要躲开漫天箭雨,便觉颈上一紧,骇然发现,此刻竟有一只手拎在他颈后的衣服上,将他提了起来。
这只手仿佛来自虚空,轻轻一探,忽而便捉住了他。捉住他的人将他当做盾牌一样挥舞起来,足尖轻点,迎着箭雨穿梭跃进。
三箭将军在旋转中才终于看清捉住他的人。这是一位身着锦衣、年轻傲气的少年。
此时这少年的脸色很白、表情很冷、眼神很狠,他衣服上落着脏兮兮的灰尘,衣摆处碎开几角,形容颇为狼狈。他左手提着鲁三箭,与其说是用他的身躯来挡去箭矢,倒不如说是故意去拦——使得他手中的这位俘虏能够用自己的身体接到尽量多的箭矢。他神情冷漠,举着人前进,却并不吃力,因为他右手甚至还撑着一把红色的雨伞。
孟良宵右手撑伞,左手挥着已经成了“刺猬”的三箭将军,转瞬便来到了弓箭手中间。
废墟之中又陆续站起三人。
茶花与师无愧一左一右护在苏公子身边,目光却忍不住追向郑中神——不过片刻,这铺天弓箭烟消云散、漫天箭雨无影无踪,即使他们此刻肩负着护卫公子的重责,也不免眯眼望着那穿梭在弓箭手队伍中刀刀收割着敌人性命的少年的背影,艰涩叹道:“郑中神……”
他并非御敌,更像屠杀——这些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出手全靠默契和箭矢齐发时铺天盖地的气势,本身并无多高明的武功,被孟良宵杀入阵中,早已自乱阵脚。孟良宵犹如狼入羊群,刀光掠过,只觉畅快不已。
苏梦枕忽而咳嗽一声,废墟中灰尘满布,实在呛人,他摆了摆手,忽而道:“够了。”
他口中说着够了,自己身形却已掠出,内劲迸发,不过数息便追到被孟良宵扔在地上,已成了只刺猬,却还未断气的三箭将军身边。这被箭矢刺穿,以至于无法瘫倒在地上的箭靶子死死盯住苏梦枕,眼神中似有乞求之意——他无法不乞求,因为他实在太痛苦。除了刺穿了他身体的箭矢,他体内更游移着一股诡谲的内力。
这内力由郑中神打入他体内,叫他浑身疼似针扎,五脏六腑处起先无一处不似烧灼,忽而又似寒冰倾倒,冻得他只想瑟瑟发抖。但这内力却又偏偏带有疗伤奇效,一次次护住他的心脉,让他在即将断气的边缘上又能长长吸上一口气。
苏梦枕应对敌人时分外果决,出手狠辣,实际上却并非嗜杀之人,更从不虐杀。所以他十分果断地一刀砍下了三箭将军的头,让他从无边痛苦的地狱中解脱,也为沃夫子报了仇。
想到沃夫子,他心中忍不住一抖,却也知道,此时尚远远不到伤怀的时候,此地更不是伤怀的地方。有些仇,势必只有用血才能洗清。
与此同时,孟良宵手中彩色刀光没入一名位居弓箭手队伍中心调度,此时身份取代三箭将军,显然是他们临时领头之人的脖颈中,撑着伞缓缓回过了头。
他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任由这位敌人的血喷涌成一道血瀑,不再去注意狼狈奔逃的弓箭手们,只冲苏梦枕应道:“的确够了。”
一个人若是对生命足够敬畏,那他在面对死亡——无论是自己死亡、还是他人死亡时,心里都是要难受的。可若是一个人面对杀戮和死亡时,非但不难过厌倦,反而兴奋得发抖,那他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师无愧和茶花不懂,他们只知道,起先在他眼里那位可爱的郑中神此刻站在血泊之中,撑着一把红伞对着他们露出乖巧温和的笑容,简直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没什么分别。
只是他斩的是他们的敌人——他们虽然不会对苏公子的决定提出任何置疑,却不得不觉得郑中神杀得好。眼下弓箭手死了大半,少许的也已经溃不成队、四散奔逃。只是即使孟良宵已经收了刀、背对着他们,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试图去反击。
孟良宵当然不会读心术。不过,哪怕他知道师无愧和茶花此时的想法,他也不会在意。因为眼下他正忙,忙着邀功。
“你看到我的刀了吗?”他问着。他说的自然是他刀惊鬼神、力敌风雨的那一刀,正是这一刀,划开了细密的雨幕、剁下了花衣和尚的头、劈开了拥挤的人群、挡住了密布的箭矢,收割了数条性命、又让弓箭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