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他话中嘲讽,叹气道:“乔姐姐的马儿似是病了,这两日瘦了不少,我见它带她一个都有些吃力,便没去与她同乘。好在村民们人好,借车于我一坐。”
她说着,拍拍身旁草垛,声音如铃:“世子,您坐惯了软塌珠鞍,有空不如也试试这些硬垫草垛罢,可是别有一番滋味。”
还真敢胡言乱语。
让他坐这玩意?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必了。”广陵王世子想也不想,哂道:“你还是自己享受罢。”
言罢,扫了她一眼,一扬缰绳,策马而去。
陈皮也随之骑马跟上:“主子,等等我——!”
铃声远去,驴车本就残旧,只能行在最后,李秀色坐在车上,打量起四周景象。
无恶村虽地处偏僻,但村中建设却颇为齐全,屋宅遍地,有不少人家,且单是去往村西的路上,便瞧见了一处酒楼、两家客栈、还有许多商铺街摊,只是因僵尸作祟,外出者鲜少,大多的店也还依旧关着门。
她眼瞧着,不知为何忽想起那日庄娘子所言,便随口问了句:“村中似有不少有钱有势的人?”
“是。”先前那瘸腿老汉应道:“无恶岭风景甚好,山脚下唯此村一处过路之地,四方通达,行镖必经,游人来去也皆要歇脚,不少人家祖辈上便抓着了机遇,早早便发达了起来,自然了,”他呵呵笑道:“也有不少我们这种,祖祖辈辈只会种田刨地,万没人家这般有出息。”
另一村民怪道:“刘老跛,可别这么说,发达有何用,你没见死的都是那些发达的么!”
刘老跛闻言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说来实在是邪门,这一个个死的竟全是那些有家底的,不……”他想了想,又嘶声道:“唯独今日这王五,还有那第一个请来的没用道士。”
李秀色沉吟道:“这些人可曾听说和谁人结过仇?”
刘老棍沉吟道:“他们都是村中最富庶的,谁敢同他们作对。不过真要说结仇么……”他无奈摇了摇头:“咱们村中这些无权无势的,何人没被他们欺凌过?霸地、占田、强抢、打人……唉,老头我这条腿可都是被钱有来手下打折的,若非阿照那孩子好心救我,只怕当年我是要被活活打死哟!”
李秀色低头朝着老汉右腿膝间凸起的一块望去,心生几分怜悯,正欲出言,又忽听刘老跛叹了口气:“只可惜这么些年了,那孩子如今也仍没个音讯……”
李秀色问道:“您可是说那位换作阿照的?”
老汉点了点头。
身旁村民抢先开口道:“阿照?哪个阿照?”他忽“啊”了一声,续道:“我想起来了,刘老跛,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整日嚷着说要去都城做官的江照罢?还回来,那小子若是真能当上了官,还能记得咱们这地方?再者,我记得就是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穷小子罢?还去都城,兜里无钱,怕不是早饿死在半路上喽!”
正交谈着,忽听车夫长吁一声,刘老跛当即道:“到了到了!”
李秀色扒着车栏朝不远处望,正见前方路中乌泱泱围着一群人。
路边停靠几匹大马,数小桃花最为显眼,看来颜元今他们早便到了。
她下了车,穿过熙攘人群,走至前方,正见人群中央的地面上,直挺挺跪着一个人影。
大抵已跪了一夜,昨夜天寒地冻,膝盖边缘结了层薄薄的冰。
身旁是碎了的酒罐,残汁于地面上痕迹淌出许远,呈出暗淡的黄。
这人身材瘦小,穿着一身厚厚的粗布棉袄,沾了不少烟灰,颇有些脏兮兮,头顶上戴着个毛毡冬帽,腰间别着一根烟筒,是两日前见过的熟悉装扮。
饶是穿得这般多,也不难看出衣下身子已然干瘪,似能透过这厚厚的布料,瞧见底下根根分明的骨头。
李秀色慢慢绕至另一方向,瞧清他面容。
被吸干的脸干枯可怖,直直盯着前方,一双眼瞪得极大,恨不得自眼眶中跳出,虽无半分生息,可眼中红丝遍布,无一处不是在诉说惊恐。
这张面孔李秀色再熟悉不过,正是那个王五。
他的死状与前几起如出一辙,却又有那么一丝不一样。
在他跪着的正前方半寸处地上,赫然有两个鲜红的大字,字字颤抖,歪曲瘆人,似用血水滴滴书成——
“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