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欲进不敢,焦急叫了几声。
文令仪柔掌按住了床板,合了合眼,雪白手帕从眼角落下,声音比平时清哑许多,“让……女医来看。”
哥哥为了她的风寒,从府外秘密延请了两位互不相识的大夫诊脉,无一例外都说体虚受寒,多吃几副药就好了。
到了今夜还久治不愈,她虽知有再度落水的缘故,心中总有些不安,不明白这场风寒为何如此持久?
便突然不打算要两个大夫来看,请了旧时在西宁公府当职过的女医来。
女医请了脉,站起来欠身道:“回娘子,这是普通的风寒之症,本来已经快好,娘子或是不小心又碰了凉水,在旧症上叠了一层,新病旧疾一齐发作,才造成如此症状。”
钟儿又将原来的药方给她看了眼,女医在其中的荆芥、茯苓上多留意了几眼,心中有过叹息,但并未说什么,只道这些药开的很好,有利病情。
文令仪将收回的手腕搭在腹前,指头缠着衣带,过了会儿道:“若是体热之时,常常陷入梦魇,还觉得梦境中发生之事极为真切,可有什么说法?”
女医瞄了眼深垂的帘帐,想起帘子打开时的惊鸿一瞥,美人如玉,美貌惊人,比少女之时不大相似了,却更加温雅宜人。可叹的是,她脸上苍白如纸,似乎预示着身上的生气正一点点从她身上消失。而她不知道的是,口中这样的日子将持续整整一年,直到在梦魇中耗尽气血,无人救得了她。
可这一切与她无关,她不过在魏人底下讨口饭吃的女医,看见什么由她的眼决定,说什么却是由别人决定。
因此她低眉顺眼道:“娘子不必忧心,梦魇伴随风寒而生,请娘子稍稍忍耐,风寒好了,附随之症便会和风寒一同痊愈。”
文令仪嗯了声,让钟儿送她出去。
等人都走空之后,她仍然难以安心,冥冥之中想起母后的话,信不过旁人便自己去做,欲从床上走下来,拿本博古架上的医书看。
窸窣声后,不知何时褪了绫袜的赤足探出帘帐,触及脚凳。
可惜刚站起来就重新摔在了床上,连带着寝衣下摆上翻,露出淡粉双膝。
若没记错,这是她自己蹭磨的痕迹。
文令仪仅看一眼就将寝衣拉回原位,柔掌撑床板,再次试着站起来。
……
乾阳宫的宫门悄然而开,一只暗纹乌靴踏过了门槛,一身玄服玉带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脱下沾了青白晨霜的暗色斗篷,丢到呵着腰的德庆手中。
德庆仿佛没看见他从门外进来,习以为常地随他走入书室,亦步亦趋道:“主上,老祖宗方才派人来问初九的事,奴婢说主上才睡下,将人打发了。”
拓拔宪取着手上臂鞲,抽空觑了眼他,“答的不错,日后若再来问,就说朕随她的安排,不必相商。”
毕竟他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办。
拓拔宪落在坚硬臂鞲上的长指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阴翳。谁也不知,他的指端不久前就落在雪白的软腻上,熟悉的丰盈将他的掌心挤得发烫。
他近乎愤怒地肆意揉捏,想找到陌生的感觉,每一下却都像在重复过去。
她的脸和过去不同,身子却骗不了人,揉捏何处有怎样的反应,意志昏懵的时候最是诚实。
香汗淋了他一手,透出的味道也和那时没半点区别,天生就在勾引人。
也是天生的
——骗子。
德庆将有些分量的臂鞲接了过来,从主上散下来的衣袖隐约闻到些从未见过的香味,递过擦脸的热巾答了句“是,奴婢知道”,同时忍不住多嗅了口,眉头微动。
拓拔宪疑惑地嗯了声,“还有其他事?”
德庆忙道:“没有,只是主上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拓拔宪淡淡道:“哪儿不一样?”
在他淡漠的神色下,德庆咽下了临到嘴边的话。
“奴婢眼花,主上和平时无半分区别。”
其实他看得出来,自从那天早上侯闻方诊脉之后,主上就和之前有所不同,比如封妃之事本由他一手主导,为的是掣肘辛家和南方袁钟二氏,此时眼看就要过了年关、到初九的日子,主上却将这件事全权放到了老祖宗手中,过问一句都嫌麻烦。
仿佛一夜之间,前朝后宫固有的安排都被突然发生的什么事改变了。
难不成是南方有了动乱?还是别的……什么人?
德庆不敢深想。
拓拔宪到了书桌旁,抿了口沏好的茶,坐下时问起道:“他怎么样了?”
德庆以手比了比幽室位置,笑道:“殿下已知错了,每日早晚抄写佛经,正在修身养性。”
拓拔宪神色平静,并未因此就说放他出来的话,只叫德庆下午将太子少师召入宫中,隔着幽室讲学,尤其不要忘了忠孝之事。
吩咐完这些,他又道:“把抚军大将军找来。”
同时望了眼直棂窗外,腊梅丛中凝结了重重冷霜,一派北国寒景,不比南方四季如春,冬日亦温。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让有些人回到南方,替她看看春色。
至于她,就留在这苦寒无比的北地
——赎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