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发诏,封为贵嫔……
然而拓拔宪却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留在侧殿,而是径直起身,来到正殿接见了元玄,也即他亲手创设的击征卫首官。击征卫,取自他所驯鹰隼之名,历经百战熬练而成,是他在洛阳各处的耳目,因其行踪不定,神出鬼没,都人还称作鬼卫。
拓拔宪对这一戏称也有所耳闻,但他以击征卫监察宗庙、众司、百官,唯独不涉及平民百姓,百姓们的议论对他无碍,听了也不过付之一笑。
“主上,今夜突发,越骑校尉吴池与部下聚于私室,商讨求惩高渠镇之事”,元玄一如既往地恭敬呈禀,还补充道:“数日前,高渠镇从买奴行中买走一个奴隶,是旧宋降来的军户。因其率先投降,受他所在旧部看轻,到洛阳后衣食无法供养,便想将一身武艺卖给勋贵之家。高渠镇与他有私怨,买走他后让他在洛阳街市犬行受辱,到了府上还让他裸身套索,不得直立行走。到了下午,人就自绝于世了。”
拓拔宪支肘抵在案面,思了半晌,向他看了眼问道:“朕记得吴池也是降将?”
元玄道:“是,主上入洛时在城门捉了他,他当时身中剑伤,诊治之后受的降。”
拓拔宪对他有印象,那时他承诺不会伤及晋苏性命,才从吴池手中换除了城防图纸,将洛阳的安防握入手中。
“西宁公……”拓拔宪喃喃道,长睫落在眼下,形成颇具威压的两处阴影。他又想了想高渠镇其人,乃是前大司马兼安城王辛岳亲戚,文不成武不就,即便是辛岳盛极之时也没有被他赏下功名,为人不堪可见一斑。
元玄微微抬头,见主上陷入深思,心有所感,暗叹难办。一个是旧宋军户,一个与朝中勋贵有染,两方本就属剑拔弩张的派系,时常不和。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便会如颗被点燃的火星,将朝堂上难得的平静打破,烧出一片火海。
可这件事要压,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主上力推新政,下令严禁恶意杀伤奴隶,若不惩处高渠镇,下的政令便成了废纸,长此以往,恐为人所轻。可若惩处高渠镇,辛家恐怕不会答应。辛岳一族乃是昔日与主上联姻过的勋贵元老,辛家女当年要是老实本分,如今或许已是皇后。即便这些年辛家势力有所削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借这件事搅动风雨不过举手之劳。
拓拔宪向后一坐,把玩着手上的虎钮印章,眉眼凝暗,过了会儿,将元玄召上前,微微一笑道:“明日吴池处若有异动,不必阻挠。蜀人说牵狮子咬狗,这头狮子,朕倒要看看能不能牵到朕的手中。”
……
第二天果然就出了事。
文令仪从梦中惊醒,见床边卧了个黢黑头颅,惊叫了声,捂着衣襟往后退。见他头上所束玉冠隐隐眼熟,才惊魂未定地叫了句“哥哥”。
闻言,晋纯身子一僵,抬起头,发觉左臂因卧在床沿太久酸痛无比,尚来不及从雕花脚凳上起身,先歉意笑道:“我吓到襄襄了是不是?”
文令仪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哥哥,你怎么不回去休息?”
“昨夜你受了惊吓,我便想着多陪陪你,襄襄嫌弃我?”
文令仪大大方方地借着他手臂下来,穿鞋时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婢女从帘外冲了进来,气息不匀道:“娘子出什么事了!”
文令仪说了句“没什么”,吩咐她将洗脸的物事叫进来。
还在洗着手,晋纯已经把雪白的手巾从婢女手中接了过来,打开展在她眼下,柔声道:“真不是嫌弃?”
文令仪很自然地将手伸了上去,细长如玉的手指被一一擦拭。
婢女见状,捧了盥洗盘匜出去,唤梳头婢女进来。
文令仪坐在梳妆台前,正梳着头,见晋纯在她身后站定看着,与铜镜中的她一对视,接过婢女手中篦子,替她梳着柔滑长发。文令仪握住他的手,斜着向上看他,“要嫌弃早嫌弃了。哥哥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喜欢讨厌的东西都一样,我嫌弃哥哥,难道不是嫌弃我自己?哥哥最近有些奇怪,为什么如闺怨女子一般?”
晋纯刮了刮她的鼻尖,虽然在笑,因为她话里的理所当然不免有些失落。她和他相处太过熟稔,做什么都再难让她有小女儿的触动,言行一概地公开自然,没有丝毫动情之态。这种种,总让他以为她所说的七日之约是偶尔兴起,或许早已忘了。
文令仪见他没反应,晃了晃他的手,“哥哥?”
“襄襄说的七……”
晋纯话未说完,帘栊再次一动,离开的婢女失而复回,带回了话道:“娘子,随公爷出门的长庚回来了,说有事禀告。”
文令仪忙起身道:“舅舅呢?”
婢女道:“长庚说公爷去宫门拦人了,事态紧急,要他先回来报个平安。”
文令仪身形一晃,晋纯托住了她,道了句“别急”,她点点头,由他扶着到了厅下见长庚。
长庚一身戎装,脸上气概举止全然不像个仆从,唯有见到昔日长公主和驸马时才欠下了腰,低声道:“公爷让我回来告诉娘子、公子,不论听闻什么,都在府中静观其变,不可轻举妄动!”
有晋纯陪着,文令仪冷静了大半,面色如常引人入厅,问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