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弼总是这样的,肌肤丰润,微微生汗,两条膀子又热又潮,沉沉压在她身。
听说他专爱良马,又爱驯马,养了二十几匹千里骐骥。
他还说,今天下未定,不宜溺富贵,只配革鞍,不配锦鞍。
圆珠知道军中人喜豪饮,有一回赴宴斟了一大碗酒,款款敬上。完颜宗弼却推说:“这奴婢的活儿,你不必做。这一帮领兵打仗的夜来扎堆喝酒,吵吵嚷嚷,浑说浑笑,连我也头痛!”附耳上来,与她嬉笑,“我的珠儿这么美——他们可不配看!”
“四弟,你何必娇纵宋女!要我说,对付女人,该抽则抽,该打则打呀。如此这般,再烈的马也一样好驯!宋姬之中,不屈而死者众多,投水的,自刎的,横刀的,中箭的,太多了。你是女真男儿,是大金太祖第四子,是铜铸铁浇一般的大将军,又不是那大殿上的泥胎木偶,不曾享过他们宋人的香火,在此发什么善心呢!风情月思,不足沉溺!”
听国相乍发议论,他便笑饮碗中暖酒:“珠儿不是马。”
完颜宗弼,完颜宗弼……
大金四皇子,初擢右副元帅,马俊,人也俊,俊得逼人,堪比剑芒与霜刃,声威天下震,勇谋属第一,力能挽百斤之弓,便只恐将她弄痛,每与她厮磨颠倒两相依,笑胜春柳之柔。这男子虽凶戾,倒还肯对她笑,笑得也十分好看。圆珠想,可他到底是女真人,是奸人、歹人、罪人,谋干戈,踏铁蹄,生灵涂炭,白骨委积,纵竭长江之水,也洗不净他两手血秽。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环”者,“还”也。
身如断雁,不得南归。
戴此玉佩,正为警醒亡国……
想至这一段,圆珠真觉心魂一激,面上登时发起热来,又委屈,又悲愤,不禁呜咽着要将他推开。他形体彪悍,她一时推不动,低叫:“四郎君!四郎君!”
完颜宗弼初醒,撤了身。
“珠儿?”
她方躺平了,粉泪横溢。
他将半面绣被掖好,唤婢女点了灯,又问圆珠:“珠儿,又发梦魇了?你想见宋帝,也想见一见姐姐妹妹,是么?”
“郎君——”
“有我还不够么?何劳你再想他人!”
翌日一见,连孤高似仙、皎皎赛月的九女也已作金人妇,赵佶白头衰鬓不胜簪,在狱内当众大哭:“大丈夫尚不能尽节,何苦迫女子乎!”
又隔些时日,完颜宗弼送来一套宋制宫装,命圆珠着而舞之,以助酒兴。华裳丽服本多见,但这一套“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艳比石榴、轻胜朝云,是鸳绮与鸾绫所裁,非贵人必不可得。
“郎君何来萧美人的故衣?”
“萧美人?”他一时错愕,“这一些是下头献来的。我瞧这红色娇而不妖,正配得你,便收下了。”
萧美人,名袅袅,十六入宫,以一曲胡舞受召。在那苦极的四年,妃嫔中惟她一个为瑶华宫送来过桂木炭。
靖康之乱,天下鼎沸;思美人兮,不可再得。
“这帮奴才,原是拿些旧玩意儿搪塞!”完颜宗弼笑骂一句,又道,“罢了罢了,他人旧衣,你不必再穿。待我打过他们板子……”
“郎君有心,我如何能不穿?”
圆珠自解绣衫,才露半肩,而他便抱了上来……
真急!
油灯的一点火苗尖尖的,于此蓦地一跳。春风骀荡,兰麝熏心。他在床上千百般来讨她的好,而她敷衍。这叫完颜宗弼十分不快。但——十七岁,对,他的小珠儿只十七岁,待字闺中,工翰墨,乐管弦,学的全是些诗书文章。寂寞深宫十七年,难见半个外男,哪会懂……懂有懂的好,而不懂也有不懂之妙。未开之菡萏,待琢之璞玉,生而不涩,且柔且娇,有一股静女窈窕的味道。他虽轻视汉学,而诗经所云却也是一一都读过的……
“男欢女爱,阴阳相合,人伦之常也,九公主何故夜夜咬牙无言?”
“完颜宗弼——”
“哦,你不叫我‘郎君’了?”
她又咬不住牙关,一双春水眸睇着他,只恨他如此行事:“你欺负我便也罢了,这通通是我自找,是我以为你有别于禽兽……我以为……”
“以为我是好人?”他吻回到圆珠的白栀子似的额上,忽停下来,所在意的是另一件,“珠儿,你心上当真没有那个易良卿吗?”
“以皇子之尊,郎君何愁不能坐拥天下绝色?却偏偏在意我这囚虏!”
“天下绝色?蒙皇上恩典,我也分得过宋姬,有妃嫔,有宫婢,一共七人。可我奏请过,将她们遣嫁散去了。我连战八月,八月不尝女色!只因看不上罢了。可是,珠儿,哪怕二哥有令在先,哪怕有违犯皇命之险……”
她还不信:“得郎君深情者有几人?”
“只你一人!”他眼中也是热的,“珠儿,我今将心剖给你,你要不要?”
她一笑苦极,凄叹不绝:“郎君之情,郎君之恩,都是珠儿无福来享的啊!”
“无福?”他似有愤然,“怎么个‘无福’?”
她横泪失声:“是你胡来、乱来、强来!是你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