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长听闻他的打算,慢慢长出一口气,心里有些激动得颤抖,“这种时候您愿意把粮借出来,真的是太好了。”
里长摸了摸茶杯,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敢和宁平说起眼下的难事,“您别看现在粮价涨了,城里人都在抢,其实我们各家各户手里多少还有点存粮,勒紧腰带省一省,撑过眼下这两三个月不至于出大问题,但等到冬天以及开春,才是真难了。”
今年的夏收才刚过没两月,农户不至于马上就饿死,但秋收减产,他们只能提前缩紧口粮来预备接下来的寒冬,导致大家伙现在饿不死也吃不饱。
也就是说,如果粮价在冬天之前还没有调平,到时候还会在现在这一两五的价格上继续暴涨。
宁平其实没想过那么远,但这个里长倒是老实,一打照面就把底全交了。
宁平都快被他恍惚了一下,但凡换个心智不坚的来,只怕都得被他这三言两语说得不舍得借了。
这个里长看着也才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倒也是年轻气盛坦荡过头。
里长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才把实话和难处都和他说:“您愿意借粮真是帮了我们大忙,我们都会谢宁老爷你的。”
宁平摆摆手,别说这种场面话了,还是谈细节吧,“我能调出来的粮食也不多,你数数你这儿大概要多少,让我有个底。”
里长想了想,掰着指头开始在心里数,过了好一会儿才给了宁平一个数,“今年至少有十六户得帮他们一些,具体的我得再去仔细问问。”
宁平点头,“行,到时候你到城里的庆丰粮铺来找我。”
里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个还债的利息,老爷是想怎么算?”
这个才是重点。
利息肯定是要收的,宁平早就想过了,“为期一年,两分半。”
里长愣了一下,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是一石粮食,一年后还一石二斗半吗?”
宁平点头。
里长怔了一会儿才回神,热泪盈眶地要给他作揖,“宁老爷,你就是我们整个村的恩人!”
宁平赶紧扶住他,“尽人事而已。”
里长激动得要请他吃顿晚饭。
宁平婉拒了,免得赶不上回城的时间,铺子里还有林清乐做的饭菜,那个小寡妇手艺很好,比里长家丰盛多了。
交代完事情,宁平赶紧回去了。
等他回到粮铺的时候,粮铺掌柜正忙着点柜上的银两。
宁平见到他那一扫昨日忧愁而变得笑魇如花的样子,就知道今天必然是赚了一笔。
当然,这种时候还不赚钱那才真是活到姥姥家去了。
粮铺掌柜写完账本,眉飞色舞地把账拿给大掌柜,“半天的流水就有二十六两多,我们总算是熬出头了。”
上半年都快亏得底裤都没了,老天还算有眼,让他们赚回来。
宁平一边吃饭,把里长说漏嘴的消息告诉两个掌柜,“等到冬天粮价还会再涨吗?”
粮铺掌柜乐滋滋地说:“十几个州县的田都被淹了,除非官府那边及时调粮过来,否则八九不离十。”
不过官场的德行他们当掌柜的也清楚,官府的粮仓里到底有多少储备粮,谁也不知道。只要不闹出大事,粮价多涨一点,就算到时候真饿死一个两个也翻不起花浪,只能算他们自己倒霉了。毕竟老爷们也忙着在收富户的孝敬呢,哪有空搭理这种小事。
反正粮铺掌柜是看涨。
他们迎来送往多了,有时候不用照面,仅从一些细枝末节就能猜出当地的当家人的秉性优劣。
真正的饥荒还没到呢,粮价就翻了一翻。商人最善闻风而动,自然也有能力判断这是正风还是邪风。
不过钱是风刮来的,若想挣钱,无论正风邪风,他们都只能乘风而走罢了,区别只在于用何种方式和手段落地。
粮铺掌柜也可怜那些吃不起饭的人呐,可惜温家的存粮有限,他就连应付高宝都感到如履薄冰,别说再顾及这边的灾民了。
粮铺掌柜十分后悔当初把铺子顶多了,明明只维持温家名下的六家粮铺就完全够了,结果步子迈太大扯到蛋。
“高宝那边现在怎么样了?”粮铺掌柜现在想起来,还是挺愁那边的动静。
大掌柜边吃边道:“粮价涨了二钱,我把那三家小铺改了,先维持六家老铺子。”
粮铺掌柜问:“那金家呢?他们有动静吗?”
大掌柜道:“先让他们吧。”
主桌四人,就林清乐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聊天,她虽是个东家,可无话可插,一直顾着吃饭,跟个饭桶似的。
但其实饭桶另有其人。
大掌柜见宁平今天吃完一碗又盛一碗跟小山似米饭,还真不知道他这么能吃,略带惊讶地赞了一声,“胃口不错。”
宁平之前抑郁的时候饭量很小,很长一段时间有吃两口就倒的毛病,导致芸娘抱怨了好几次。
后来去了山庄不在跟前,大掌柜现在才注意到他这破天荒的饭量。
“……”宁平:“你还怕被我吃穷吗?”
大掌柜:“这倒不至于。”
林清乐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