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药香味终于把宁平唤醒,厨房煎好药,伙计正给他灌了半碗下去,人就有反应了。
“爷,您别吐,别吐,喝了就好了!”伙计未等他有动作,赶紧先警告他,免得这位大爷把药一口吐他脸上。
宁平前脚喝完药,伙计刚离开,后脚就趴在床边吐了出来。
真难喝,直泛恶心。
打手进来的时候就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提了个食盒进来,里面是给这位大爷带来的热腾腾的清粥小菜,“爷,您醒了就吃一点,别跟自己过不去哈。”
打手委曲求全。
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这还能看不明白?
宁平来的时候就敢一挑六七,满世界找事,出趟门逛街都能怼到衙门口骂县太爷。
这哪是一头倔驴,就是一头撞南墙的死驴,就等着那个不长眼的过来助他上西天。
打手见他那死气沉沉的眼神就发怵。
他闲着没事招惹谁不好,这位大爷本来还有胃口吃饭,他一招惹直接就绝食了,还把药吐得满地都是。
他脑子抽风,这人万一真饿死了,他平白招惹一条人命在身上干嘛?他可是良民啊!
打手把食物都拿出来,低声下气地说:“爷,我还给你买了烧鸡,整整七十个子呢,又肥又香的大烧鸡,您可劲吃。”
他是怕了这个疯子了,要收拾他也等大掌柜下令再说,免得惹麻烦,“有什么不能过的,啊?您说,我们这些小民大字不识一个,还不是出来卖力气过日子。您都当上票台了,每天动动笔就行,多清闲呐,干嘛寻死觅活的。”
打手不见他接碗,暗暗咬牙叹了一声。
这人叫个“平”字,也不见得脾气哪里平和了,这名是半点压不住他这暴烈的性格。
他继续哄着这大爷,“日子也不是没奔头,以后攒点钱,娶个媳妇抱个儿,别提有多舒服了。”
他们也不知道宁平的来路,只知道他是个流民,被大掌柜捡来的。但看宁平的这身气度,确实不像普通的平头百姓,又识字。只猜他祖上多少有点来路,如今忽然落魄,到当铺来当伙计,一时落差太大想不开而已。
打手把碗递到他面前,低声下气,“吃一点吧,大爷。”
他可不想这倔驴死在他手上,否则他半夜都睡不着觉!
“你别逼我叫你爹!”
“爹啊,你可吃一点吧!你别死在我手里啊!”
别看这打手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真死皮赖脸起来也难缠。
宁平嗤笑了一声,看他装模作样痛哭好一会儿,伸手接过碗。
粥还是热的,他也饿了好久,吹了吹之后慢慢喝下肚。
至于那只烧鸡,他饿久了只觉得油腻恶心,还是免了。
打手见他吃东西了,这才退出门,舒服地松了口气。
这倔驴不吃硬,但软还是吃的,还好这瘟神没缠到他身上。
他是打死都不想再招惹这种疯子了。
打手刚回到前堂,就见大掌柜回来了。
大掌柜正在柜台里看账,一边和账房朝奉们闲聊,“东家那边要下来,明天我得去接待一趟,这边就由你们照看了。”
大掌柜不仅管着当铺,还管理着温家在外面的所有铺子和田庄的账目。只不过其他铺子规模较小,都有另外的小掌柜,并不需要大掌柜亲力亲为。
一柜朝奉说道:“大东家不是病了吗?现在好些了?”
大掌柜说:“不是大东家下来,是少东家。”
“少东家?”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温少东家已经在前些日子过世了。
大掌柜叹了口气,提起少东家过世的事就对东家感到惋惜,“少夫人。”
少夫人温林氏。
如今成为了温氏的少当家。
一介女流。
“那个女娃娃。”二柜朝奉感叹。
他是与宁平搭档的朝奉,借由宁平的壮举,对东家里闹上公堂的事略有耳闻,也对这个将要到来的少夫人有些兴趣。
一柜朝奉说:“依我看,东家还不如找堂少爷来打理,让少夫人来哪行?说到底是个外人,又是女流,实在不方便。”
林清乐太年轻,让她为温家守寡一辈子不太可能。再说就算守寡,她以后膝下无子,这份产业还是得便宜别人。
谁知道东家怎么想的?没让侄子来接手产业,反倒把新媳推了出来。
账房摇摇头,“就堂老爷那副德行,算了吧,这点财产够他花吗?”
他们也是铺子里的老员工,对东家家里的事多少有些了解。东家的亲弟弟嗜赌成性、嗜酒如命,隔三差五来打秋风就算了,真要接管起生意来,这些铺子不知哪天就得倒闭了。
一柜朝奉反正是不看好温林氏,轻蔑地笑了一下,“一个女娃有什么用。”
几人虽然没接话,但显然也并不看好林清乐,一个小姑娘,年纪又轻,看不看得明白账都还两说。
二柜朝奉感叹着说:“还得靠大掌柜。”
一句轻飘飘的马屁拍过去。
几人纷纷附和此话,“这倒是,多亏了大掌柜在,这些年的生意才顺风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