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长明一把将林碎拉入怀中,俯下身把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压下的头发散发着洗发露的香气,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上沾染上淡淡的烟草味,几乎跟他记忆中的味道重叠,只是多了些许苦涩。
其实他也分不清,泛着药味的苦和此刻的温存谁更胜一筹。
林碎任由他抱着自己,不挣扎,也不回应。明显高于她的体温透过衣服的布料传导,像是一只超大型的毛绒狗完全挂在了她身上。
他抱得很紧,但不至于让她难受,从旁边看来他就像将整个上半身都挂在了她身上。
千江长明还是阎魔罗小队队长时就爱各种挂在她身上,就连走个路也会跟个树袋熊一样趴在她身上。
林碎是不喜欢跟人接触的,却唯独能容忍千江长明这种黏人精的行为——刚开始她也制止过他这样的举动,但每次只要她说让他离远点,这倒霉孩子就会眼泪汪汪地盯着她,嘴角一瘪随时准备哭出来的样子。
刚刚才从实验室苏醒的、失忆的林碎哪见过这阵仗?所以她在不解与震惊中容忍了一次又一次。
林碎有时也会安慰自己这大概是因为他年幼时失去亲生父母后又被养母抛弃所以产生了创伤应激综合症,俗称——没有安全感。
直到有一天她着实受不了了,她甚至产生了自己是那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奶孩子的妈的错觉,于是二话不说直接就不再理会他。
千江长明多聪明啊,他自然知道她那没有言语的拒绝,也十分懂事地不再缠着她,只是常常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走哪,他就跟到哪。
林碎这人是典型吃软不吃硬,偶尔看到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内心会有些纠结。
林碎很少会纠结一件事,在她的观念里,要么杀,要么留,不会有能困扰住她的事情。但杀掉千江长明她又觉得有些可惜,再怎么说她也尽心养育过一段时间,于是纠结的结果就是他更加黏着她了。
要不说人类是适应性动物呢,日子久了,她居然对千江长明的行为直接免疫加习惯了。
林碎动了动脑袋,这才发现侧边的长发被千江长明压住了。她轻叹一口气,正想开口提醒他一下,然而千江长明却以为她是想推开他,自顾自地将她抱得更紧。
厚重的鼻音里掺杂了数不尽的思念,他近乎是央求地说道:“老师,就一会,一会就好。”
他好想她,真的,太久太久了。
但他不能说,也不能念。在一切准备就绪、世界的既定剧本被撕碎之前,他必须用那万万种不能,来交换一个绝对没有风险的可以。
他害怕自己一旦放松警惕,思念就会如野草般疯长,压垮他沉没于孽海之中。
千江长明明白,林碎可以是他的搭档,也可以是他的老师,甚至还可以是他的母亲,却独独不会是他的爱人。
她不属于他,自他明白这件事的那一日,他便日夜用理智折磨着自己。
他爱她,不止是男欢女爱。
他爱她却从来没有觉得哪一瞬间如此刻般刻骨铭心。
说不出口的心意就像一根带着倒钩的刺扎进皮肤里,他总以为它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排出,可他一直等到刺变成了痣,才明白这隐晦的痛全然是他对爱的不舍得。
直到它成为了他往后一生的忌讳,一碰便钻心地疼。
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无法言说,疼得哭不出来就连呼吸都是奢望。
他甚至比林碎认识他的时候还要执着得更久更久。
他执着地想要她的身,她的心,要她完整的破碎了抹去又重塑的过往,要她千千万万遍的朝生暮死后又分寸不离的将来。
执着她的血与骨,爱与恨,嗔与痴。
执着她的每一缕魂魄的归属。
他执着到想要她也如他那般执着于他。
可那不是爱吧?
爱怎会如此扭曲又难以言喻?
可若不是爱,那他为何会感受到痛苦?
若他心甘情愿死在她的刀下,他或许还能变成一只乌鸦,到那时他便永不停歇祈祷与赞颂。他会祈祷神明的白玉宫殿摇摇欲坠,祈祷他的弥赛亚为他驻足垂目,祈祷传说中的耶路撒冷被月光淹没,然后祈祷日日夜夜翻来覆去的思念能分给他的一份。
爱意疯癫又赤|裸,他是因她而滋生血肉的怪物。
林碎僵直了手,准备抬起又再放下,最后只得任由他抱着,“我找了你很久。”
“嗯,我知道。”埋在她肩上的人瓮里瓮声,像是哭过一场后的撒娇示弱。
林碎从前就很常见到他这模样,早就已经自动免疫,但她忍了忍也没拆穿他,只是接着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公司还是天上?”
“林碎,求你了,别…”
别什么?别再继续探究下去还是别在这种时候问他这些不解风情的问题?
千江长明自己都愣住了,他根本就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立场来阻止林碎。
“或者说,都有参与?”林碎精准地踩到他的尾巴。
不止踩,她还要踮起脚重重碾压。
千江长明不再说话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身体下意识的每一个反应,都能让她对接下来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