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父子之间有很多相处方式,只是逍遥没想到,阙昌和阙从洲之间的父子关系,是最普通、最温馨的那一种。
她才走出云鹤阁不远,就看到一个身着素衣的中年男人立在池塘边,他身姿挺拔,高鼻深目,正闲适地观赏着一簇簇盛放的莲花。男人余光瞥见她的身影,双眸明显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逍遥垂下眼帘按照智渊教她的,恭恭敬敬拱手作揖:“见过父亲,让父亲久等了。”
“无碍,快让为父看看你伤到哪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阙昌似乎早就知道了阙从洲的伤情,扶着她的肩膀微微弯下腰,仔仔细细看她脖子上的伤,只是隔着细布什么也瞧不见,最后长长叹出一口气,轻声问了句,“疼么?”
那种小心翼翼的关切听得逍遥微怔,她抬眼便撞进阙昌那双带着异域风情的深邃眼眸,里头是对她这个“儿子”毫不掩饰的心疼。
逍遥脊背发麻,一时间头脑空白一片不知该作何应对。
阙昌杀人的场景无法控制地在她眼前不停闪现交错,骇得她背心霎时渗出冷汗,眼前阙昌关切的模样也莫名变得阴森扭曲了起来,她倏地垂眸敛去情绪不敢再多看一眼。
感受到智渊在后头怼了怼她的腰侧,逍遥索性捂着嘴咳嗽连连,假装犯病以掩饰自己的恐慌,然后回忆着智渊教她的话,干巴巴道:“这点小伤不打紧,父亲莫要忧心。”
“只要是受了伤就没有不打紧的,”阙昌叹息道,“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自己忍着也不愿与长辈诉苦,旁人都夸你懂事,可正因为你如此,爹才格外忧心你。”
这种父慈子孝的场面着实让逍遥脑门发紧,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是怕说多错多,好在阙昌似乎习惯于阙从洲的寡言少语,她如此沉默阙昌也没当回事,自顾自地接着道:“洲儿还未用早膳吧。”
逍遥颔首:“是。”
“那正好,咱爷俩一起吃。”阙昌笑呵呵地,似乎对于能跟儿子一起吃饭这件事非常开心。
跟在他身旁的管家闻言,冷冰冰的方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意,他道:“大公子您有所不知。老爷担心您,一晚上没睡好,知道您不愿有人打扰,忍着一夜没去看看您,今儿早早地就来了,又怕耽误您休息,于是一直等在这儿呢。”
阙昌瞥了他一眼,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在花园子里转转罢了。”
逍遥有些惊讶,她难以想象眼前这个人会因担心儿子的伤势茶饭不思,又因不想耽误儿子休息,巴巴地等在院外。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笑面虎啊!
她心里思绪翻涌,面上倒是一派沉静,对着阙昌神色动容又内敛地说:“都是孩儿错,该是早点来找您的。”
“不说这些,走。”说着他看着前方的凉亭道,“让人在那摆膳吧,就不往主院折腾了。”
管家迟疑道:“夫人和二公子那边……”
“让夫人先吃吧,”阙昌点了点下人手里提着的篮子,“今年莲子熟得早,把这些睡莲带回去,剥好了莲子存放好,告诉夫人晚上我为她做羹吃。”
管家笑呵呵:“夫人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
阙昌颔首,笑意盎然,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喔”了一声蹙眉道:“做些莲子糖,把晟儿那些香酥糖换掉,府医都说他吃上火了还不停嘴。”
管家连声应下,吩咐人自去办事。
而一旁的逍遥则是微微瞪大了双眼,她听到了什么?阙天晟吃糖吃上火了?!
不待她的惊讶退去,就听阙昌忧愁道:“你这个弟弟啊,从小就爱贪图享乐,若是有你一半上我省心就好了。”
逍遥略一思索,学着阙从洲的语气说:“阿晟看起来怠懒些,实则智勇兼备,严加管教日后定有作为,父亲莫要担忧。”
没人不爱听他人夸自己的儿子,就算是武林盟主也不例外。
果然在听到逍遥这么说后,阙昌蹙起的眉头立马松了不少,絮絮叨叨地说着阙从洲和阙天晟年幼时的趣事。此时此刻的他,没有了在外人面前那股温文尔雅又不怒自威的架势,完全是个寻常人家里头宠妻爱子的普通男人。
阙昌人前人后不同的面貌重叠起来,让逍遥生出一种错乱之感。她不由得感叹人心如渊,深不可测。
说话间,几人已行至凉亭,待入座后小厮立即从食盒里端出一个汤盅放到了石桌上,管家打开碗盖,一股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当归羊肉汤。”逍遥看都没看就闻出了味道,仔细嗅嗅发现里头除了当归,还有好几种补气养血、固本培元的上佳药材。
管家为他们一人盛了一碗,对她说道:“大公子趁热喝,这可是老爷特意为您熬煮的,这汤整整吊了一晚上呢,独您一份儿,二公子都没有这口福。”
看那殷切的样子,完全没有那天指认她是魔教徒时的冷漠。逍遥碍着之前的过节,没有理会管家,抬眸看向阙昌,只见对方正笑望着他,催促她快些喝汤。
逍遥怔怔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鲜美的味道触及舌尖的瞬间,让她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是阙昌给阙从洲做的,独一份的药膳汤……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