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气惯常阴晴不定,如初生的孩童般说变脸就变脸,前一刻还艳阳高照,一转眼便山雨欲来。
呼啸的狂风裹挟着砂石,吹得麦田翻涌不止,远看仿若一片金色汪洋。
可近看却发现那片金色残破不堪,中间有一点红格外显眼——一个浑身是血,肌肉虬结的壮汉。
他身下压着麦穗,手里攥着柄半人高的宽刀,一双狠厉的黑眸中盛满了愤恨与不甘,直愣愣地望着阴沉无垠的天际,仿佛要与天伸冤一般。
忽然一旁传来窸窸窣窣声,壮汉费力地扭头看去,是个眼大如狐的娇小女孩。
那女孩见他如此惨状当即就落下泪来,小心翼翼地按住了他胸前的血洞:“风叔叔你别死……到底发生了什么,村子里的人都被杀了……”
豆大的泪滴一颗颗砸在越千风脸上,他抬手按住女孩的后颈,嘴唇一张一合,断断续续地说:“跑,逍遥……”
“什么?”
逍遥没听清,把耳朵凑了过去。
“跑……”
逍遥刚听清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反应,忽觉后颈一痛,是越千风死死捏住了她。
用力之大,几乎让逍遥以为他要杀了她。
“跑!!!永远别回来,别说认识我们!”
逍遥被吓得浑身颤动,她看到越千风眼眶猩红,用尽最后的力气却又压抑着声音,咬牙切齿地低吼出这句话。
接着那双黑眸便再没了光彩,捏着她后颈的宽厚手掌也软软垂了下去。
“风叔叔?”逍遥推搡着死不瞑目的男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你们等着,我会报仇的。”她抹了把泪,帮越千风合上了眼睛,然后弓腰再次钻进麦浪中。
她不敢直着身子跑,怕被那杀人魔发现踪迹,只好四肢着地快速地往前爬行。
可她没爬多远,一双绣金纹的黑靴便拦住了去路。
逍遥身子一僵,抬头寸寸望去,先看到一柄沾满鲜血的长剑。
那剑的样子很独特,剑刃为四棱,剑身隐隐刻着某种特别的纹路;剑柄栓着条锁链,缠绕在男人纤长漂亮的手上,缠绕在他劲瘦有力的小臂上。
然后是男人的脸,分明俊美如俦,却似假人般了无生气,让人不寒而栗。
尤其那双眼睛,逍遥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眼睛能如此阴郁诡谲,被他垂眼凝着时,逍遥只觉得自己好似不是人,而是个随时能被他踩死的蚂蚁。
“你是他的女儿。”男人开口了,声音沙哑怪异。
“谁?”
“你不知道?有意思。”
逍遥警惕地盯着男人,缓缓站起了身,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住袖中的匕首。
她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屠我桃源村!”
“我?”
在男人开口的一瞬,逍遥骤然出手,闪着寒光的匕首狠狠刺向他心口。
怎料对方早就看透她的心思,先一步捏住她的手腕。
逍遥只听到“咔嚓”一声,手腕被拧成一个扭曲的角度,剧烈的疼痛扎进心脏,她颤抖着尖叫出声,匕首不受控制地掉进了麦穗中。
男人诡笑着,猛地提剑刺穿了她的心窝。
在凑近她时,如情人耳语般喃喃道:“记住了,我叫阙从洲,下辈子想报仇,别找错了人,哈哈哈哈哈——”
在他猖狂的笑声中,逍遥软软地倒在地上。
男人不知道,逍遥的心脏长在右边。
她并未死透,眼睁睁看着男人拽着她的手腕,像拖死狗一样把她拖进了村子。
眼睁睁看着平日里嬉笑怒骂的叔叔婶婶们死不瞑目,每个人的胸口都如同她和越千风一样,有一个血洞。
她被丢在那堆尸体中,看着阙从洲砍下了一个男人的头颅。
那个男人白衣白发,逍遥从未在村中见过。
接着男人一声令下,数道黑影出现,在他们身上浇满了油。
一点星火落地,火光霎时冲天而起。
逍遥被烧得皮开肉绽,灼痛感几乎将她的灵魂啃噬殆尽,可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看着仇人一步步远去。
*
“小遥儿!醒醒!小遥儿!”
耳畔响起一个娇媚又担忧的声音,逍遥只觉得身子一晃,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黑暗。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那张睡了十七年的架子床上,天青色床帐亦如记忆中柔软轻盈,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微风轻轻飘荡。
只是她浑身冷汗淋漓,被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小丫头片子,可算醒了。”
循声望去,是个身着抹胸红裙,风姿绰约的美人。
只是她胸前平平,面庞也美得雌雄模辩,尽管穿着女裙,也令人不敢确定她是男还是女。
“红姑姑……”
此人名为红伊,五年前来到桃源村,在村头开了间杂货铺子。
前世逍遥对她知之甚少,以为她就是个美艳老板娘。
直到死前,逍遥窥到她和屠村的阙从洲对峙才知道——
红伊竟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面血手!最擅长易容换装、下毒施蛊。而且其性别成迷,至今江湖上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