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说目前这个情况,张柔其实已经不能自己独立生活,就算给她雇一个二十四小时的保姆,待在望城无所事事的她也更容易产生自厌情绪。他们最好尽快离开望城,到新加坡以后张成林会给张柔找一个没那么忙的店让她管着分散注意力,精神科医生也是建议这种婚姻状况如果有条件暂时分开是对彼此都健康的方式。
张成林说新加坡也没有那么糟,以迟拓目前的英语水平到了新加坡考O水准进入初级学院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新加坡是个很不错的留学跳板,读一年初级学院再考A水准,其实就和现在他准备高考的时间差不多。
张成林甚至说如果迟拓到了新加坡不适应,也可以直接加钱读私立预科,那里选择多,他的经济条件供他读书完全绰绰有余。
张成林说他只有张柔一个妹妹,现在膝下无子,在外面奋斗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经济实力了,想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张成林说得情真意切。
迟拓却在对安久久转述这些内容的时候,说得面无表情。
人的情绪很奇怪,在安久久来找他之前,他一个人窝在绿化带草丛里抽烟喂蚊子,看着隔壁邻居带着小孩的小破车在石子路上跑跑笑笑,都是看惯了的场景,他都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他今天接到王珊珊电话往医院跑的时候,心里没有着急没有害怕,只是一片空白。
这是他活到现在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王珊珊电话里头说得每句话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打车赶往望城医院的急诊室,只是再往后面的,就是一片空白。
连怎么办这三个字都没从他脑子里冒出来。
这种空白一直到他走进急诊室,在走廊里看到应该是车祸被送进来急救的病人,躺在担架床上盖着大半个身体,露出来的部分都是血。
明明知道这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也知道他妈妈已经洗完胃做完治疗目前没有危险,但他就是突然卸了力,整个人蹲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大厅半天都站不起来。
他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半截,因为不敢去想怎么办这三个字。
直到看到安久久走到他家楼下,她穿着校服扎着马尾手里拎着一个食品包装袋,在他家楼下徘徊了两圈才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他那个一直在脑子里卡着的半截情绪就突然崩塌了,无助、疲惫、害怕、绝望这些他极力去避免的情绪一股脑全冲了上来,他根本无法控制。
直到抱住安久久的那一刻。
因为生疏因为身高差因为怕她闷死,他脑子里那一团黑色涌动快要爆炸的负面情绪就突然凝固了。
甚至把这些从头到尾和安久久说了一遍以后,他也没有续上之前的可怕情绪。
他终于,可以思考怎么办这个问题。
首先,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打了迟定邦。”
他之前情绪故障了,从急诊室回家的路上绕路去了迟定邦现在住的地方,在他打开门的那个瞬间一拳头抡了过去。
儿子打老子。
老子自然不好报警,捂着一脑袋的青青肿肿非常没有尊严地威胁了两句,迟拓一句都没听完就甩门走了。
安久久看着迟拓手掌关节处的伤,这伤她熟,迟拓打架最经常瘀青的地方就是拳头关节这个地方,打人打的。
看着迟拓手背瘀青的程度,她推测应该打得挺狠,所以她评价:“打……挺好的。”
迟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很难琢磨出情绪的夸奖之后,又往自己空空如也的胃里塞了好几口酱油炒饭。
“阿姨去新加坡会习惯吗?”她问。
毕竟异国他乡,她还有心理疾病。
“在哪都不会太习惯的。”迟拓说,“她对现在医院给的药反应不太好,但是望城最好的医生我们都找过了,要不就带她去大城市,要不就只能去新加坡。”
“那你……”安久久放下手机,终于问出口,“那你呢?”
迟拓不说话了。
安久久:“饭都凉了你就不要再往嘴里塞了。”
迟拓:“我饿了。”
语气带着十二分委屈。
安久久把炒豆芽往他那里推了推:“吃点蔬菜。”
“明明知道我讨厌吃豆芽。”迟拓一边说一边把豆芽往自己饭碗里倒,就着酱油炒饭吃下去。
“你又不挑食。”安久久说,“去了新加坡就更不能挑食了。”
迟拓:“……”
哽得慌,他起身去给自己和安久久倒了两杯水。
安久久喝了一口水,摸着耳朵问他:“周四我去试镜之前,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出去逛半天?”
她说得很平淡,像是闲话家常。
“做什么?”迟拓问得也很平淡,仿佛他也没有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去新加坡前最后一次一起出门。
“打耳骨钉。”安久久给他看手机里的照片,“我十八岁成年愿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