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床吱呀声直到四更天才逐渐消失,房间归于寂静。
黑暗里,阿紫在童心臂弯中睁开眼睛。
“童心”她轻轻叫他,见没有反应,于是小心翼翼拿开他拦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想要下床拾衣裳。
然而脚刚触及地面,还没踩实,就觉得一阵骨酥腰软,差点跌倒弄出动静。
值得庆幸的是睡前两人在院后的温泉里擦洗过一番,现在不至于一身粘腻。
阿紫小心穿戴整齐,歉疚地看着童心不设防的睡颜,心里暗暗抱歉
他是习武之人,应该是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惊醒,如今睡得如此之沉,不止是因为昨晚的不知节制,还有那杯鹿血酒的原因。
鹿血酒,催/情效用过后还可助眠。
“童郎,你别生我的气,他是我爹,我不能看着他死而无动于衷”她低声喃喃,手指虚虚落在童心鼻梁上,痴痴看了他一会儿才松开紧蹙的双眉,绽开一个笑“你放心,他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我会叮嘱他不要作恶。你乖乖睡着,我去去就回来。”
阿紫记得童心说过掌管刑罚的是二长老,她学着童心的样子顺利从那里拿到了牢房的钥匙,又飞快赶到,出其不意地溜进去将看守打晕。好在水月洞天不是每个人都像童家三兄弟一样身手不凡,要不然她恐怕还不能这么顺利。
“快跟我走!”她打开牢房的大门,对尹仲焦急道。
尹仲睁开眼睛,见是阿紫,着实是吃了一惊,看到一旁被打晕的看守,顿时明白过来,然而他却说“我不能走。”
“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阿紫就要嫁给童氏族长的弟弟了,如果被人发现她私放罪犯,她以后该如何在这里立足?
“爹如今这样是罪有应得,阿紫你快回去,你今后还有大好的人生,你会和心爱的丈夫琴瑟和鸣、恩爱百年,不该为我这个不合格的父亲搭上自己的幸福。”他劝道。
“回去?现在回去又有什么用!”阿紫急了,拿钥匙解开他手脚上的镣铐,用力拉他“事情已经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她目露凄苦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吗?可有些事情是不能用利益衡量的,你是我爹啊,我怎么能看着你被我丈夫的族人处死?”她闭眼压下眼泪,再睁开眼底尽是肃然“你要真为我好,那就快些离开,我也好赶快回去,只要没人发现,他们就怀疑不到我身上。”
她感慨命运无常,在御剑山庄的时候,尹仲看出她心性狠毒,于是教她识善恶、辨忠孝。她那时候觉得十分讽刺,笑尹仲一个杀人无数的恶人居然想教出一个良善的女儿,尹仲听后就像被戳到了痛处一样,怔了许久,后来她实在厌烦读书,将那些“圣人言”撕了个粉碎,尹仲却真的动了怒,拿细竹条将她左手都抽肿了,她只能一边哭得抽抽搭搭,一边背什么是十善。
她那时候觉得这是些没用的东西,转头就能忘记。然而不是这样的,那些读过的文字、抄过的书册已经潜移默化的融入她的血肉、改变她的恶习,让心性恶毒的姑娘长出了一颗良心。
尹仲虽然后来差点杀了她,可那也是她背叛在先,阿紫记得他曾经对自己的好,是他用二十年内力救自己性命;是他让自己知道有父亲疼爱保护是什么滋味;他会关心她晚上做了噩梦睡不好赠她璎珞;哪怕是自己要与他决裂,他仍会问她身上有没有带够钱……
尹仲对不起很多人,却没有对不起阿紫。
她不能放任他去死。
她只能这么做。
阿紫带着尹仲逃出了牢房,她运气很好,此时水月洞天中的人还在梦乡之中,一路都无人阻拦。
又顺利从洞口机关走出水月洞天,四周温度骤然一冷,原来是外界没有阵法维持,做不到四季如春,现下已到冬季,寒风瑟瑟,四周还起了浓雾,更是让视线模糊,她身上的裙子被雾打湿,冷飕飕的,阿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直到跑到地狱岩边,才稍稍放下心来,停住脚步,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天还未亮,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一双决绝坚定的眼睛,她忽然转过身来对尹仲高声道
“我问你,你可知道佛家的十善是什么?”
尹仲迟疑摇摇头,表示不知。
阿紫双目炯炯看着他“好!这是你曾经教给我的,如今我再教你一遍,你可要记得清清楚楚,时时刻刻牢记于心。”
“十善是不杀、不盗、不淫、不贪、不嗔、不痴、不两舌、不恶口、不妄言、不绮语!”
“你记住了么?”阿紫说完又让尹仲复述了一边,确认无误这才给他指明剩下的路,心中一片怅然。
“你从这里绕过去便是下山的路了,记住,走得远远的,离水月洞天和御剑山庄都远远的。”她拿出钱袋,又从脖子上摘下尹仲曾给的那串璎珞“我身上只有这些财物了,你找个小村庄隐姓埋名,也够过上几年。今后……千万不要再作恶了。”
“你……还多保重。”
“女儿”尹仲将璎珞捧在手中,他知道今日一别,怕是后会无期,想再说些什么,于是问“你要嫁的人是不是当日抓我进牢房三个人中那个穿黄色衣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