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都的城门口,车夫驭轿顺利地进入欢都,沿街的地仙小妖挤在街边胡乱地嚷,交头接耳。
驭轿的是一个黑汉子,他双手抓着缰绳,拢着粉牛,调了车头。车夫打了喷嚏,粉牛发出“哞哞哞”的响音,配着轮子滚动的声响,似轻鼓击地,温而有力,一路无尘。
那连山庄庄主连山烸(1)静静地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他凹陷的两颊尽是苍白色,从他那凹陷的薄嘴里发出担忧的声音。两鬓横过几缕银发,发顶梳成矮髻,他老了很多,依稀可见他少年的俊容。
他打开一只牙雕盒,只见一道粉光映进他的眼中和他手里拿着冰冷的雪沉宝色的牙雕鬼公盏,这只牙雕鬼公盏本来应该是一对的,一紫一绿,还有一只绿盏遗失多年了。那是连山奈的阿娘连山菱最心爱的盏,她以前经常拿来装酥饺、明糖、兰花根和油麻条。每隔几天,连山烸就要把牙雕鬼公盏拿出来擦一擦,连山菱在这只盏上留下了许多淡淡的拇指印,牙雕鬼公盏上雕刻着连山菱和满岁时连山奈的脸,仙盏呈现出一种温馨的氛围。
连山烸抬头看去,池里的芦苇棵棵相连,轻风吹得满池悠荡,喜雀把窗户纸碰得扑扑愣愣响。
“舅舅,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关我屁事我才不要成亲,”他那个刁蛮任性的外甥女连山奈对着他时曾这样噪叫。
谁敢娶她呢?他为了她的终身大事发愁,梦里总闪烁着连山菱的托付,那个美丽的姐姐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她眉眼动愁地催促他。唔,此事从长计议,连山烸把一只牙雕鬼公盏放回盒子了。
他听到庄外车夫驭车归来的车轮声,听到九霄之下传来朱雀的鸣声,还有阿耐那一只琉璃粉牛在田埂里的“哞哞哞”。
连山烸抬头看去,此刻,他的夫人南荣朵又要去打铁,她是铁匠的女儿,这个壮实的女人,手臂有力,动作有拙她举手施法,轻易就把浮在铁铺里的烧尘散去。
南荣朵自小耳濡目染,她很熟悉打铁这门手艺。今天,南荣朵穿着黑衣裤在打铁房选了一块合手的铁料,铁屋里正中放个大火炉,她将铁料喂入炉灶里,炉边架一风箱,她弯着腰拉风箱,风进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她手握长柄铁钳夹住铁料不停地翻动,她见那铁料在火炉中烧得红红的,便将铁料移到大铁墩上,左手握大锤,右手握铁钳,开始锻打铁料。烟快迷住她的眼睛,她不断握铁钳翻动铁料,再次将铁料喂入火塘,继续烧料,将铁料锻打成刀,她慢慢后退,观察火苗,抬腕擦汗,心急起来,她用布满炉灰的手指擦汗,擦在围裙上,擦在胸前,甩了甩手腕,她将火塘里的铁刀取出来,放入热水内,“滋啦滋啦”,热气扑腾,她将之铁刀夹出来,反复敲打,那铁刀淬火后,硬度一高,脆性一大,容易走形,形成裂纹。她将铁刀重新放回火塘来烧,落水冷却。(2)
那一把刚出炉的铁刀静静地躺在大铁墩上。南荣朵用仙穗扎成一只笤帚,手执笤帚把秽土扫到错金簸箕里,脚底踩平秽土,然后,她弯腰端起错金簸箕,慢慢起身,走出打铁屋,步行数步,拐进后田,南荣朵把错金簸箕里的秽土倒进坑里,给琉璃粉牛作肥料,她刚倒完秽土,就听到庄外传来响动。
不多时,黑汉子的牛车稳稳停在连山庄的大门前,路过的地仙小妖争先恐拥看,她们要看一眼欢都第一美衣博主夏芎芎。(3)
黑汉子最近刚赶出这一顶新款的轿子,那轿垫绣着栩栩如生的龙羽,那罩着轿子的轻纱幔子也钉着最明亮的夜光珠。只见一个女人从轿子里走出来,她暼一眼黑汉子,夏芎芎随口叫他小黑。夏芎芎总是穿绸披锻、妆容精致的样子见人,她额头饱满,颧骨饱满,鼻梁高,下巴尖,脖子戴着一条香槟项链,里头穿着浅色褐裙,外头穿着深褐锦衣。她每隔一盏茶的功夫,就要换一件衣服,一会儿穿着钉珠皮毛,一会儿穿着雪白晨褛,一会儿穿着上花碧桃的衣裳。要是哪一天,她不打扮去见夫君,反而令连山埏(4)狐疑她出了大事。连山庄庄里的地仙要是破衣烂衫见到她,夏芎芎就会把那些地仙发去贴南容朵的打铁铺的锅灰。
连山庄的朱红粉门缓缓而开,夏芎芎提着紫丁香色的裙子进庄,大门口跃动的人潮散了。
黑汉子拿着抹布擦着轿凳,新买的轿凳染上夏芎芎的香水,他要是不擦干净,等会儿就有地仙默默盗凳取香。黑汉子是刚修炼成地仙的小仙,长着国字脸,身形瘦小,动作矫健,脚步轻捷。
他捏着抹布认真地擦了很多很多次,望着连山庄的朱红粉门,以及那雪钟花色的天空下打了一个喷嚏。
只见夏芎芎的夫君连山埏正往庄子后面的牧场走去,他的头上包着一块很干净的羊肚子毛巾,身上穿着一件极厚的棉衣。
他泛青的眼袋微微向上,五官匀称,个子很高,身躯壮实,最多不过□□千岁,看上去就是一个擅长修炼的地仙。
连山埏在牧场巡逻一圈,对着连山奈的三只肥壮的琉璃粉牛吼出几嗓,然后,他双手交背,踩过田埂,飞上最高的魔天艇。
高九丈的魔天艇(5)垂直于一个天坑形成的的山脊上,结构不对称,连山庄老庄主曾动用九千九百九十九根粗大的檀香仙木来筑台,魔天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