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夜染着星头,让淡星的思绪在风间飘然。大梁王宫的各处被焚的偏殿,熊熊的火势蔓延着空。
春风里灌来匆匆的脚声和哀嚎不断,仿佛无处可逃。那些染指长公主的男妾缩头垢面地逃进掖庭,侍卫们冲进掖庭,押出那些男妾赶赴不远处的乱葬岗。
申屠曛要离宫,殷漱要返回空林,找一只簪子。两人重见光斑御道,穿过柳树,又遇暗溪,那岸边细尖的竹叶在风里打旋,申屠曛脸色凝重,殷漱感到口渴,走到暗溪下的石头边,将裙子揽到膝盖上,她方才拽了一片宽大的叶子,就着暗溪,舀几口水,尝了尝,摇了摇头,这暗溪的水有一种松露味,着实苦了她的舌头,那暗溪深处时时刻刻涌出咕嘟咕嘟的流动声……
少年站在桥上看着她,喊她上来:“喂,动作快一点儿,我要走了。”
“你看,火虫”,殷漱看见一只拼命在水里挣扎的火虫,翅尾发亮,它从暗溪中扑起来,又立时浸落,这儿的水源想必也受王宫排出的废渣的污染,她想到东荒大洲的汸水,她的母亲河,它是星星色的长川,没有一条河抵过它的美,她曾在汸水之畔养仙禽,被侍霞梧官追着补功课,好整以暇地卧水而眠……
殷漱蹲在石头边,抓着裙子:“这人间的水,真是涩口,难喝啊,”她忽然说:“太难喝了,”她嫌意上脸,申屠曛心事重重,站立不安。
殷漱抓了一只小火虫,看它歪伤的翅膀,她伸手把它的小翅膀悄悄扶正,然后,慢慢推到嘴边,轻轻咬一口,那唾沫糊了它一脸,小火虫懵逼了,未吱个声,生龙活虎吓走了。
“不走吗?”
“走累了,我休息一下,”
“你闯王宫看娘亲没考虑后果吧?”
“你冒充宫娥进宫没考虑后果吗?”
“我要是琢磨后果,就不单是莽撞的行为,”申屠曛一边说着,一边站在桥上,看着她。少年的脸孔没有长开,个头也没有长完,他拧眉低头,想着什么事情。
殷漱沿着溪水看去:“这儿的暗溪从王宫淌出来的吗?溪水养着火虫,养着水兽,流向寻常百姓家,流向许多能湿润的角落,倒像我家乡汸河的同伙……”
“你解渴了吗?”他说:“我们快走吧。”
“嗯。”
远处王宫的灯嚎,已是见不到了。两人经过薄桥,重回空林,那随风而晃的莽草,勇猛刚劲,这儿竹根遍缠苔藓,倒没有窝着暗塘。这一带的竹子不比西荒大洲的往生竹茂密和谐,这一带的每一根修竹,每一筋细枝都挺荣光,却傲世隔绝。暗溪、石头、树皮和土槽随处可见苔藓,密密麻麻地像地妖遣出的绿汁坏死物。
殷漱翻找四处的草,没有找到她的木槿簪。申屠曛也不问她的来处,也不问她为什么跟着他,他是一副担忧的神情,好像担忧什么事情。
“找不到吗?”他问着,拔腿欲走:“那你慢慢走,我要回家了。”
“等等,申屠曛,我跟你回去。”
“你跟我回哪儿去?”
“回你家去,”
“你没有自己的家?”
“我不记得回家的路,你先收容我几天,怎么样?”
“随便你吧!”
不多时,殷漱跟着申屠曛来到一处偏僻的私宅,他急促地带着她从后门进来,只见门侧的几名巡逻的护卫面无表情,也没有发觉他们的身影,殷漱抬耳听到一阵一阵的抽噎声。殷漱跟着申屠曛来到一处后院,他们往前看去,后院中的两排家奴低头看地,不敢呜咽。
前院后院,并不亮堂。
殷漱跟着申屠曛的身后,看见一个男子执鞭打着跪地的家奴,那长几上趴着六个臀位染血的家奴,她不禁蹙眉了。
“别打了,”申屠曛上前一步,他高喊一声,那一袭浅黑院服,侧脸恼恼的杜淤,正执着一条鞭子,随意地挥打家奴,
终止住鞭。
听他转过身,看一眼殷漱,又看一眼申屠曛,他满脸瞪青,蜡黄的脸,眉尾斜挂,放下鞭子:“公子,这都快四更了,您可算回来了,今日寒食节,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出门呢!”杜淤上前一步,一手拿着手里的鞭子,一手张开五指铐住申屠曛的右边肩膀,他轻轻地揽着申屠曛一下,转头瞥见殷漱:“你是谁家的姑娘?”
殷漱硬着头皮,话未出口,只见申屠曛额头泛愁,双眼盯着胖胖的杜淤,缓缓道:“我院里的家奴伺候得不够细心,我就买了一个丫头,本公子行事,还要过问你?”
“公子,此女来历不明,并无荐者,若是加害公子,谁担待得起啊。”
“轮不到你操心,”申屠曛说话时,那表情特别的认真,脆脆的眉尖一拧:“你今天搬出的家法又是伺候谁啊?”
杜淤转头,瞥一眼殷漱,殷漱也能看清他的脸庞,黑发煎银丝,那放不平的眉毛下是一对发油的车轮似的黑眸,溜看殷漱,又溜看着申屠曛,搭配“山”字刀疤的两块眼袋,那下巴还有一些散须,他正色道:“公子,您不要瞎跑了,您要是出事了,老杜我上哪儿找您去,还带回一个眼生的丫头。”
申屠曛闭眼,都不想听他废话,垮着眉头,看一眼殷漱,又看一眼杜淤。
杜淤貌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