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客栈里还有不少上好的天号和地号,柳昀摸了下怀中所剩不多的银钱,跟店家要了一间通铺。
房中的陈设简陋,一桌一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把带来的东西收拾好,便到客栈旁边的瓠羹店要了些吃食,这些食店环境简陋,来来往往皆是平头百姓,好在东西味道尚可,价格也公道。
一碗虾羹下肚,身上才暖和起来,他整理好仪容走了出去。
此时接近正午,街巷中渐渐热闹起来,对面是肉行与鱼行,屠夫三五成行,赤着上身操刀,与案前的客人商讨价钱。
猪肉的臊味与鱼的腥味混杂,让他忍不住举袖掩鼻,匆匆走出巷子。
“柳公子?”
柳昀诧异地看过去,他是没想到这盛京还有认识他的人。
眼前的小姑娘裹着兔毛风袍,脸色略显苍白,从头到脚都是富贵而精细的打扮,旁边还跟着个小丫鬟,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他愣了下,才认出这是钟家的小妹妹苏绾。
苏绾也打量着他,确认自己没认错后道:“柳公子是刚到京城?”
他颔首道:“辰时初至。”
“在何处落脚?”
“来兴巷,吉安客栈。”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苏绾知道这个地方,靠近西城的菜市与肉行,四周的环境很差,终日喧嚷,鱼龙混杂,是贫民的聚集地。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柳昀的衣着,一只手往袖袋里摸去,里面还有些碎银。
她看了看柳昀抿紧的嘴唇,还有那不自觉便握成拳的手,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君子有节,不可辱之。她这样做难免有施舍的意思了。
这样想着,只与他攀谈几句便告辞了。
柳昀初至京城,虽感慨这里的繁华热闹,但也能固守本心,这一天都在房中读书写文章。
天色渐晚,冷风呼啸着拍打窗棂,忽然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他放下书打开门。
“柳昀!”钟无媚满脸欢喜地叫起来,她穿着朱红的绸缎棉衣,下面是绣了喜鹊登梅的裙子,脖子上还套了个镶金边嵌白玉的璎珞,跟苏绾一样的富贵华丽。
她本来就长得明艳俏丽,如今珠宝绸缎上身,傅粉施朱,姿容妍丽得让人不敢直视。
钟无媚见他这呆若木鸡的模样,有些不耐地催促道:“傻愣着做什么?快让我进去,外面冷死了!”
她拢紧了厚重的披风,不停地跺着脚。
柳昀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侧身,让她小跑着进来。
灯盏中的火苗跳跃,屋里的光线昏暗,但也足够让他看清她的样子了。他这才发现钟无媚背了个很大的包袱,像只笨重的蜗牛般挤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其丢在床上。
完了之后一屁股坐到床上,一副累瘫了的样子。
柳昀倒了杯茶水想递给她,蓦地又停住了手。这茶水在这儿放了有些时辰,已经凉透了。
钟无媚调戏了一番柳昀,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睡梦中嘴角也是弯起来的。
同一片屋檐下,有人欢喜有人愁。
苏绾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夜半也没睡着,她在黑暗仰躺着,额角隐隐作痛。
忽然一骨碌爬起来,她赤着脚走到衣柜前,也没有点灯,依着记忆打开柜子摸出一只乌木金扣的匣子,到窗子前打开。
月光皎洁,流水般洒落在上面,照得那把玄铁弓弩熠熠发光。
她用手攀着窗框爬上去,对着院中的一株梧桐坐下来,而后小心翼翼地取出弓弩,安上精铁小箭,举起,瞄准,扣悬刀。
箭头破风的声音短暂,很快便带着一片落叶钉入树干。
苏绾的眼睛亮了下,又很快就暗下来。
应離忧说过的话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这弓弩从沥城时到现在,闲暇时总是会拿出来练练,说到底,也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
如今她也能准确地射中许多东西了,却似乎也没有什么用了,谁会在意呢?
还来不及与他讨几句夸奖……苏绾垂下脑袋,把弓弩放回匣子里,抬头盯着天幕中的那一点凉白的弯月发呆。
“苏绾,”她轻轻道:“何必呢?你这副样子是要做给谁看?”
良久,身体冻得有些僵了,才抱着匣子慢慢地爬下来,关上了窗。
她把匣子放在枕边,重新躺回床上,仍然是思绪沉沉,却很快便入了梦。
梦里是雷声轰鸣的雨夜,她走在一片黑魆魆的林子里,雨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打着树叶啪啪作响,闪着微光。惨白的月华透过树间的缝隙倾泄而下,地上的积水波光粼粼。
林间有一条小道,苏绾着急避雨,用袖子挡着雨,顺着那一点月光急匆匆地跑着。
接近平坦宽敞的官道时,暴雨中有一个身影渐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背影在雨中龉龃前行,黑黝黝的,走得很慢。
她捂着嘴连连后退几步,此情此景,还以为是什么崇邪鬼怪,不敢轻易上前。
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任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洼中前行,步子虚浮,像是随时都能倒下。
苏绾犹豫了下,慢慢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