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雨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手中的物什递给她:“这是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看着苏绾露出迷惑惊讶的表情,她又解释道:“我今天去送他了。我叫你不起,心里着急,就自己跑去了。我跟先生说了你睡昏了起不来,不然是想来送送他的。”
苏绾听罢,喉头有些哽住了。
其实江听雨待她很好,她来到钟家的时候,便是江听雨分了一半的衣服与她穿,平日里种种照料,实在是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她呐呐道:“谢谢你。”
又接过那东西,仔细而珍重地瞧着。那是一支碧玉笛,通体都是碧澄澄的,璞??光,经过多年磨砺,温润有?。尾端系了红丝线的穗子,看色泽应当是旧物。
她抬头问道:“他说了什么吗?”
“只说这个音色要比竹笛子好一些,就当酬谢小六给他吹了这么久的笛子。”
玉制的笛子音调比竹制的难调得多,可想这笛子之贵重。
她没再问了,起身穿衣,慢慢地走到渡口那里去了。
沥城依山傍水,官道狭窄,陆路不好走,水路却很方便。因此大多数要离开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水路,在沥江渡口登舟北上。
码头上的人寥寥无几,木板铺成的引道上有斑驳陆离的湿鞋印子。沥城实在是太偏远了,并没有设置官渡,旁边只有一间架空在水上的竹楼,楼下泊着破旧的小舟,舟上立着个头发斑白却精神矍铄的艄公。
他已经在沥江上生活了半辈子了,一根竹篙一支木桨,一顶斗笠一件蓑衣,送走过太多从这里离开的人。
他朝着苏绾喊道:“那边的女娃娃——是要过江么?”
苏绾对着他摇摇头,提高了声音:“不是——”
“干什么不打伞?这天下着雨哩。”
“不要紧的,我看看就走了。”
那艄公心想真是咄咄怪事,也不再理会她了。
苏绾把衣袖举过头顶挡着细雨,望向那烟雨朦胧的江面,薄雾久聚不散,天际落雨绵绵,只能瞧见深深浅浅的山峦起伏,沥江的尽头藏入那一片白茫茫之中。
她掏出玉笛,横在唇边呜呜咽咽地吹起来。
这音色果然比她自己做的粗糙竹笛好了不知多少,笛声清亮悠远,低音时又婉转飘渺,在江上层层散开去。
迢迢千里,就此别过。
小心翼翼地收好笛子,她又望了好一会儿,终于转身慢慢离去。
在苏绾出门之后,江听雨便一直坐立不安,她心里总是有个压不下去的猜测。正巧有个脑袋悄悄地窗边伸出来,迅速地扫了一眼房里,江听雨猛地站起来,喊住他:“三哥!”
钟子林眉头一皱,站直了身子,狐疑地扫视着屋里:“小六人呢?”
江听雨仔细地瞅着他的表情,道:“她出去走走。”
“下着雨呢,有什么好走的?”
江听雨走到他跟前,反问他:“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妹妹一个人出去我怎么不紧张?她带伞了……”
“三哥!”江听雨面露异色地打断他,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轻轻地道:“你……你是不是在小六的豆花里放东西了?”
此话一出,屋里瞬间死寂,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只有外面小雨淅沥可闻。
钟子林僵着脸,有些不自然地否认:“你瞎说什么,我才不做这种事!”
“可是昨晚我去倒水,路过厨房的时候看见你……”
“我没有!我不过是给她加了一点糖,你也知道小六爱吃甜的……”钟子林慌忙地解释。
“那我今天早晨为何叫不醒她?小六从不赖床的,昨晚还睡得这般早。你是不是又从回春堂里拿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了?你不说我告诉大哥去!”
她说罢作势要走,却被一把揪住袖子,他苦着脸哀求道:“妹妹,我的好妹妹啊,你莫去,大哥知道肯定要揍我的!”
江听雨一听也犹豫了。家里最混的就是钟子林了,现在倒还好,以前是偷东家的红薯,调戏西家十二三岁的小妹妹,街坊邻居都知晓他生性顽劣。
钟少轩虽为人温和宽容,但也有自己的底线,譬如钟子林若是拿回春堂的药回来乱用,他知道了定然不肯轻饶。
她忽然间想到了苏绾今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揪,狠下心来道:“但是你让小六这么难过,可不能再惯着你了,我现在就去跟大哥说!”
“你不能去!”钟子林慌不择路地板起脸,假意威胁她:“你要是说了,我就……”
“你就什么?”有人打断他。
钟子林听到这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后退一步,哀声道:“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刚出去嘛。”
来人便是二哥钟子郁,一身暗青色儒士服,眼眸如墨,薄唇微抿,面色沉静,长相算是顶好的了,就是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肃然。
他犀利的目光紧跟着钟子林,“有册书落下了,我回来取。”
钟子林天不怕地不怕,就畏惧大哥二哥。都说长兄如父,大哥在钟家的地位自不必说,钟子郁却是他亲哥哥,虽然只长他三岁,但是血脉压制就是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