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不下,陈菲冰突然插话让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她。
李真本来闲适地斜靠椅子上,听陈菲冰和自己说话,下意识肃容正色地端坐,瞬间收起亲和之态,气场一下子严肃起来,倒真是与民有别远不可攀的朝廷命官了。
陈菲冰心里有点子佩服,这人上一秒平易近人,下一秒端谨慎重,当官的都是这么机变吗。
这气场,让她有点怂。
李真神色微微不悦,“本官就事论事,何来贬损。”
他从小生于官宦之家,遇到的人皆是客客气气,二十岁踏入仕途,身边多是恭敬有礼之人,就算面对民众处理案子,也从未遇见敢这样顶撞他的人,顿时心生厌恶。要不是看在她是贾雨村心爱小妾的份上,早让人拖了出去。
陈菲冰又福了福,“大人恕罪。遭此指责,请容民女辩驳。第一,民女非夤缘之人。我与郎君少年相识,目成心许。我少年时倾慕他,并非为他是谁,而是初见慕其磊落丰姿,后从家中了解其人,更深觉可敬可爱。大人自可骂民女不知羞耻,闺中怀人不知检点。然孔夫子云,思无邪,诗三百开篇既关关雎鸠。孟书又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我慕郎君,食色性也。郎君不愿离弃我,方显男儿本色。我与郎君他乡重逢,他不嫌我江湖落魄,我亦非他身处高位而曲意逢迎。个中情思,实系儿女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李真想不到她竟能引经据典,追本溯源辩剖自己,眼神再不似前面那样轻视,顿时收起漫不经心,正襟危坐听她讲。
陈菲冰又福了福,“其二,我家郎君并无知法犯法。大人既知道我家郎君空降而来,阻挡了他人好事,自然知道有人借机发挥。民女有心效红拂夜奔,不求名分追随郎君,何错之有?倒是第一晚向大人进言者,昨晚向大人进言者,刚才向大人进言者,恕民女直言,实非坦荡之人,不可深交。我家郎君现在,将来,都不会纳我为妾,又何谈失风宪?请大人明查,还我家郎君公道。”
李真抚掌大笑,“好一个红拂夜奔!一段公案,如此说来,倒是风流佳话了。雨村兄,你这是得了个女校书啊。”
陈菲冰口气凛冽,“再者,大人说待郎君飞黄腾达,多少美貌女子任他取用,何必执着一乡野村妇。实在是对女子之轻视。自古而今,女子人轻言微,隋杨广后,女子免纳税,自然更无话语权。你只知道女子被迫依附男子,殊知多少女子甘心如此一生?倘若能如男子一样抛头露面,参与到各行各业,你怎知女子还如此轻微?不像现今世道,因美貌才被提及,又像玩物般任男人轻佻议论。到将来某时,女子也如男子一般平等,大人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若郎君是只爱皮囊之人,又怎会悦我?若他将来沉迷于美貌皮囊,我也只当他是个凡夫俗子,又何怨之有?”
这番话说的李真面露惭色,忙起身拱手作揖,“是某失言。”
陈菲冰回礼,“有这句话,民女便知大人是皎洁通透者。”
李真感慨道,“雨村兄,有如此红袖在侧,夫复何求?此番我不白来,倒真是满载而归了。”
贾雨村意想不到陈菲冰能侃侃而谈这般道理,深感惊奇,又见她仗义执言,或者说颠倒是非,将纳妾事说成男女偶合,不要名分也要替自己辩白,当真是思绪纷杂。他情不自禁地握住陈菲冰手,“我必不委屈你。”
陈菲冰温柔一笑,“妾追随郎君是自愿的,满怀欢喜。后来事交给后来,妾相信郎君。”
贾雨村摸了摸她如瀑秀发,含笑不语。
这次攻略,陈菲冰有九成把握拿下了贾雨村真心,以后就算世事变迁,他也不会把她弃如敝履。
至于后期强劲对手薛宝钗如果加入战局……
略头大。
李真啧啧评论,“好一出郎情妾意,我再待在这,倒真是打扰二位了。雨村兄,改日去我那共同品鉴芳茗。”
说完拱手告辞。
李真走后,贾雨村将陈菲冰抵在书桌前,冰凉的额头紧贴着她的额头,“娇娇,你真不介意名分?”
陈菲冰自自然然搂住他脖颈,樱唇在他凉薄的嘴唇蜻蜓点水般吻了下,“郎君如要负我,名分又有何用?我不愿因我,让郎君陷入风纪事。郎君不必愧疚,每日多疼爱我几分,我便心满意足了。”
贾雨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微微抬起头,“疼,现在就疼。”
两人缱绻一番,更觉难舍难分。陈菲冰眼波流转,娇态横生,“大人,换好公服赶紧去前面罢。这知府大人您还做不做了?”
贾雨村将她往怀里又带了带,闷笑道,“你故意做出这等样子勾人,反倒说我不愿走。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陈菲冰替他将头发束好,将乌帽又端正了下,“郎君白皙,穿绯色十分好看呢。夫人早上找的料子里有一块朱红色锦缎,我给郎君裁一身贴身穿的衵衣。郎君莫走,我找个尺子量下尺寸。”
贾雨村掸了掸衣衫,抬脚出门,眼角含笑说了句,“郎身妾抱惯,尺寸细思量。”
陈菲冰不满地嚷嚷,“你一天都读的是什么书啊。”
“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