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福泽少爷这边对着书发呆都在想些什么,另一头近藤藩士这会儿正在头疼,疼得厉害,连着心肝脾肺肾都是疼的。
上午福泽家的大少爷拜访时他正宿醉酒还没醒呢,一看对方奉上珍贵茶叶,想着这一家兄弟两个看上去都是能做出番事业的样子,外加又有几个乡老在一旁说起那位夏目先生多得上面大人物青眼多有影响力,没过脑子就点头同意把养女阿薰嫁过去。
等一觉睡到晚上酒醒了,想起白天的事儿不由一拍脑门——糟了。
当初他从已故友人家将对方的女儿领回来收养,存的心思就是想把她养大了嫁出去为家里笼络势力,最次也能给自家女儿做一件陪嫁。哪知她越长越好看,好看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嫁出去有些可惜不如留下来自己享用——要不是夫人蛮横妻族又势大,这事儿说不定早就成了。
既然夫人不乐意,只能暂且放放等将来再说。
然而眼下的问题却是虽然他已经答应把这女孩子嫁与福泽家的小少爷,但又早早透过口风想要拿她孝敬给藩主大人。昨晚喝多了,连带整个上午都糊涂着,一个养女许了两家,话也都说出去了,就很为难。
如果不是有乡老眼看着做了见证,他还好把答应福泽家的话再收回来,反正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又没立什么字据,闹起来还能返过去讹他诱拐女子。然而眼下好几双眼睛看着……出尔反尔名声不好,不能强硬反悔。
左右也想不出个法子来,一直熬到半夜他才熬不住将夫人喊起来把这件为难事讲给她听。近藤夫人听完气得眉毛都竖起来指着他鼻子大骂:“你傻!那丫头不吃苦头就不知道咱们对她有多大恩惠,哪里还肯把她往福泽家里嫁,只怕嫁去也一点不念别人收养她的一片苦心。想得美!”
近藤藩士懒得理女人间的那些弯绕心思,摆了一脸晦气:“你说怎么办,我已经答应了,恰巧二、三乡老也在,当时就做了个口头约定的见证。现在再说不行,早来不及了!”
“不如就关起来,对外只说病逝了婚约作罢?”近藤夫人转转眼睛,收拾养女私生子的法子多得是,总能叫她哭天抹泪悔之不及。近藤藩士听罢气得拍了被子大骂:“蠢材,你当乡老们都是瞎子,那点小伎俩还想瞒住他们的眼睛?你是想你亲儿子将来顶着家族失信的名声让人瞧不起吗?”
这种事自然万万不可。
近藤夫人沉吟片刻又生一计:“这个罪名咱们可不肯背。既然是要拿那丫头孝敬藩主大人……若是大人亲口点了名要什么,无论乡老还是哪个大儒名宿都无话可说。咱们难道还能违背主君的意思?”
“夫人的办法是……?”近藤藩士坐起来,双眼放光。近藤夫人坐在褥子上向前凑了凑:“叫人带了阿薰的画像直接送去藩主大人那里,以大人的性子,使者两天内必到。瞒着乡里先把她送去府城,就算后面闹起来,那也是藩主要人,和咱们可无关。”
“若是福泽家不依不饶呢?”近藤藩士还是有些担忧,近藤夫人哼了一声:“横竖都是养女,有什么不一样的?您只管一口咬定许给他家的是锦织不就得了!我看她愿意得紧!”
贫人的女儿,能嫁入武士家,哪里有不肯的,只怕巴不得!
她就不信这世上有肯损己利人的人,真有这样的人也早就被这世道给活吃了。
——这样一来倒也不失一条好计。
近藤藩士侧着头反复想想,就点了头。连夜命心腹带了画册和书信就出发往府城大阪去,天明即到,两天内必有答复。等把这档子糊涂案安排好了再给自家女儿新买两个侍女来,算算日子她也该嫁出去了,奥摩藩的佐佐木家已经准备数年,也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
家主夫妇两个关在卧室里说的话,外面守夜的人哪有听不见的。管家婆婆自然不会多嘴去告诉阿薰这个消息,对待锦织却一日敬重过一日。
这几日内外都有人说起福泽家的小少爷拜了名师未来可期,锦织嫁过去便是正妻,得不得丈夫喜欢另说,至少这个位置是她的。说不得将来也能和家主夫人一样呼奴唤婢,哪里是她一个管家婆子得罪得起的。
锦织是个淳朴姑娘,平时只拿眼角看人的管家婆婆突然之间说话都多了奇怪的讨好与几分客气,这幅阵仗把她吓得不轻。
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小心偷偷拿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钱四下找人去问。问来问去,许多人都不甚清楚,就算有知道内情的也不敢张嘴生怕惹祸上身,最后问到厨娘头上才晓得是怎么回事——厨娘的男人三浦便是给家主大人送信的心腹,她自然比谁都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造孽来的,但这事儿咱们也不能说出去。对你又是天大的馅饼从天上掉下来,阖府上下就瞒着阿薰一人,你也别去多嘴。将来顺顺当当嫁进武士家,有得是好日子在后面,对你自己家里也能帮衬。”
厨娘提了水壶从炉子上哼哧哼哧挪下来“咣”一声放在地上,艳羡的瞄了一眼锦织:“你看看我,嫁了个没用的男人,就只能待在厨房里日日给人烧水做饭,手都皴了。阿薰去给藩主做小又有哪里不好?人这一辈子才几十年了,与其说做个不受宠连个鸡蛋都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