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中,正骑着马陪着皇帝搜寻猎物的萧彻忽然扭过头,掩着脸,轻轻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皇帝见状,问道:“五郎你是不是昨晚又贪凉没好好盖被子?”
萧彻放下手,眉眼间透出几分无奈,“父皇,我已经不是总角小儿了。”
皇帝感慨道:“岁月过得可真快,感觉昨日你还是赖在你母后身边啼哭的小儿。”
介于皇帝的身份,打有记忆起就没做过啼哭这种事的萧彻反驳他的诬陷,他的目光在四周的林地逡巡一番,忽地指了某个方向说道:“父皇,那里有足迹。”
皇帝眼睛一亮,再顾不得回忆往昔,忙御马朝萧彻指的方向过去。
若论狩猎的本领,看着最是安静文雅,对游猎没什么兴趣的萧彻却是他儿子里最强的一个。在齐王和长乐都四散而去时,皇帝还这么坚持地赖在萧彻身边,就是为了蹭他的收获。
过了一会,顺着萧彻指的路,皇帝果然见到一道轻盈的麋鹿身影。
皇帝和萧彻几乎是自箭筒里抽羽箭。
羽箭脱弦而去。
三根连珠箭相继落到麋鹿身前,阻住它的去路,接着第四根箭才悠然穿入它的颈部。
麋鹿倒地。
侍卫将麋鹿送到皇帝面前。
麋鹿身上的箭羽呈褐色,正是皇帝的箭。
皇帝志得意满地大笑,笑后他拍了拍萧彻的肩膀,说道:“朕就知道有五郎在,朕的箭是不会射偏的。”
话中满是骄傲自得。
能做皇帝侍卫的,水平多少不会差,他们看着萧彻的目光不自觉地就流露出赞叹。
对于麋鹿这种动作矫健,体型不大的猎物来说,不起以箭射颈一击毙命,还是以箭射腹令其重伤无力奔逃,再缓缓补第二箭来得更稳妥。
皇帝作为经验丰富的猎人,之所以敢瞄着麋鹿的脖颈射,正是因为他相信,他身边箭术高绝的儿子不会让他射偏。
而萧彻也果然没让他失望,一眼判出麋鹿动向,一手惊艳的连珠箭出,稳稳封住麋鹿去路,这才让皇帝的箭一击即中。
对于皇帝的赞赏,萧彻神色淡淡,既不见骄色,也无谦虚之语。
好在皇帝早习惯他的德性,兀自感慨道:“自五郎你离京,朕再没这么尽兴地游猎过了!论箭术,大郎比朕都差点,九郎虽好点,却成日和朕抢猎物,还是五郎你最贴心。”
萧彻温声道:“儿臣箭术虽不差,但禁中胜我者亦有不少,叫他们陪着,父皇总也能尽兴。”
皇帝话中笑意依旧,但却多了点深意:“他们陪朕只是尽忠,可由你陪着却是尽孝,这于朕岂可一概而论。五郎,你可别想把你的活推给别人。”
萧彻眼睫微垂,不言不语。
皇帝看着他这副姿态不禁想起七年前。
七年前,萧彻十八岁,来到御前,向他要求更换封地,要将他为他精心挑选出的以富庶称天下的江南二十一州换作北疆燕云诸州。拿江南的膏粱丰腴之地换北疆的苦寒兵乱之地,这种事哪怕萧彻自己愿意,皇帝也不舍得,自是将荒谬的请求驳去。
那时,萧彻便是如今这副不言不语的模样。
看似温顺,实则倔强。
果然,不过半月,萧彻竟是不带一人,私自离京,音讯全无。
皇帝再次寻得他消息时,竟是从数月后北疆的廖弘呈上的一封捷报。
这孩子化名公孙彻,拿着早备好的公孙家旁支子弟身份投身云州军,不过几月,便数立战功。以至于统将廖弘都颇为赞赏,将他的名字添在捷报上,呈于皇帝。
皇帝骄傲之余,却是无可奈何,终是遂了他的愿,将其封地改作燕云诸州,他的封号亦改作燕王。
此后,就是多年分离,他收着北疆屡传的捷报,看着里面的赫赫功勋,一颗慈父之心总忍不住惊颤。
战场危险,又岂虚言。
萧彻尊贵的身份,固然让他得到最大的保护,但也让他成为战场上最大的靶子——他是北狄上上下下,所有兵将都渴望摘取的功勋。
偏偏这孩子还是个胆大包天的,屡屡拿自己作饵设计。
无论战果再怎么辉煌,依旧掩不了他在其中遭受的危险。
淡淡的愁绪掠过,皇帝忽地叹了一声,对着萧彻说道:“五郎,你娶了傅成章的女儿,北疆于你便如臂之于身,指之于臂,使之莫敢不从。既如此,你何不留在雍京辅佐朕?就像打猎一样,有你在旁,朕便如虎添翼。”
萧彻拒绝道:“朝中人才济济,何差儿臣一人。”
皇帝摇头道:“再是忠心的朝臣,朕也不能信之如信你。”
萧彻淡笑着说道:“大哥贤明,处政无人不称善,有他辅佐,父皇还嫌不够,未免贪心了些。”
皇帝神色黯了黯。
萧彻说道:“父皇,纵使儿臣恭慎,大哥明识,两相磊落,但未必抵得过人言可畏。与其如此,不若让儿臣戍守边疆,全了大哥和儿臣的情谊。”
一番动人至极的拳拳自白,自他嘴中说来却是无波无折,半点起伏也无,而他俊美的面孔上除了一抹淡笑,也再无其他。
皇帝默然半晌,然后说道:“知道你不愿长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