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舟啊,红舟啊,我的好红舟啊!”桥头这边的红舟刚刚登记完毕,黑白无常正拎着这位可怜的武大哥准备过桥,桥尾突然传来一声声的呼唤。
这声音甜腻腻的。
孟婆要刻意装腔作势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卿本佳人,奈何造作。
桥头上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
“到点该下职了。”黑无常看了一眼钟漏。
“你要发达了呀!我的好红舟!都别走!都别走!都得留下来看着!”孟婆捏着忸怩的声调,摇曳着身姿,很快出现在桥头。
“今天,是我们红舟的大日子!看看这是谁?”
“这莫,不是,孟婆?”黑无常的声音带着一丝轻颤,他不明白,大家在一条桥上来往少说也有千年,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般显而易见的事实何必有此一问?
红舟也不明白,但是她没有发言。
孟婆剜了黑无常一眼,“瞎说什么呢?我问的是我吗?没看到我们尊贵的——”她抬手一副正要介绍左边之人的样子,如果不是她的左手边空无一人的话,其他人的表情断不会如此异彩纷呈。
虽说这是阴曹地府,遍地都是鬼,见鬼了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连鬼都见不到鬼的时候,必有鬼异。
“孟姑娘,老夫在你身后呢!”来者声音平稳,带着岁月的风霜。
孟婆面上先有几分窘迫,一听见这声“孟姑娘“,顿时又心花怒放,扬起笑容,迈着轻快的步伐侧开身子,”快来拜见我们矫大人!今天矫大人,是来宣阴天子的诏呢!”
“见过矫大人!”没成想是白无常最先反应过来,“歘”一声跪下,膝盖磕得响亮,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恭恭敬敬行了礼,面容亲切得不得了,一点看不出平日里高岭之花不可亵渎的姿态。
好哇!真是了不得!好一个凛若冰霜的白无常!见到同僚不稀得打声招呼,看到上峰,竟然连礼都会行啦?
红舟心中怒骂。
孟婆也愣了愣,她上一次听见白无常的声音,好像要追溯到一百多年前。
孟婆介绍完毕功成身退,又亲亲热热地上来挽住红舟的手臂。
红舟想要推开她,但孟婆是打定了主意不放手,赖在她身上一个劲地递眼神,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唉,美人矫揉造作一点也是好看的,红舟只得叹息,不再抗拒孟婆的亲近。
至于这矫大人何许人也?
虽然阴天子是酆都之主,又传有数不胜数的初恋情人,但实际上,他深居简出,并不爱见人,当然,也不爱见鬼。
据吏治司统计,每位在职官吏见过阴天子的平均时长是每两百年有一息,这还是已经加上了传说中与阴天子朝夕相对形影不离的矫龙矫大人之后,方有如此之长。
若将他这一个最大数去掉,这个数据便再无计算的必要性,一望便知是无限趋近于零了。
红舟八百年,还未识得这位阴天子的庐山真面目。
在酆都,阴天子的任何旨意都由矫大人传达,矫大人是阴天子的化身。
见矫大人如见阴天子,拜阴天子当拜矫大人。
人间自古有“枕头风”一说,可若是想要吹阴天子的枕头风,找他那些多如牛毛的初恋们是管不上一点用的。
真要吹“枕头风”,还得看矫大人。
乃至民间流言,其实阴天子并没有什么七七八八的初恋,那些纷纷扬扬的说辞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隐瞒一个耸人听闻的事实——阴天子,其实是断袖!他的真爱只有矫大人!
红舟虽从未见过阴天子,但是大家也都承认,阴天子是个美男子。
真要论美貌,陆大人与冶公子不分伯仲,好比宝马香车,鱼和熊掌,若非要二择其一,其楚痛岂会轻于刮骨割肉乎!
是以,人人都不免诘问,哀哉,这世上焉有不可兼得之理?
阴天子但不能与二明珠争辉,做一个平平无奇的美男子还是绰然有余。
而观矫大人,只能说,年纪一把,一把年纪。
对于看上去很有智慧的长者,评头论足是一种很没有品味的行为。
龙阳之说很有些猎奇和阴谋论的意味,又颇为香艳,本该听罢便一笑而过,但在民间出乎意料地很有市场,广为流传,拥趸众多。
这能怪谁呢?怪广大劳动人民多姿多彩天马行空又无处安放的想象力吗?
不不不,要怪只能怪阴天子对矫大人宠信太过,自己又畏畏缩缩不肯轻易示人。
想象是无穷的,是发散的,是瑰丽的,一扇窗可以是一扇门,一扇门可以是一堵墙,一堵墙可以是一座宫殿,一座宫殿可以是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可以是整个天下。
阴天子关不上那一扇窗,便只能坐视整个天下汹涌而来。
白无常跪下之后,其他人也稀稀拉拉地拜见了矫大人,但有了白无常那惊天一跪珠玉在前后,就很有些入不得眼了。
人怕人比人,货怕货比货,鬼怕鬼比鬼。
白无常顶着针尖般的目光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红舟这才意识到,马屁精也不是谁都能胜任,还得是脸皮厚的人!
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