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斐抱着匣子回了房间,匣子是个枣木做的妆匣,原先应是涂了层赤色的漆,如今不知经历了几代主人,新颜早已变旧,露出斑驳的木质底纹。
匣子有三层,最上面一层可以掀起打开,是个勉强能照的铜镜,下面两层做成了小抽屉可以拉出,周斐研究了一番,见虽然颜色已旧,但不影响使用,况且掖庭这地方能有个不缺胳膊少腿的东西,还挑什么呢。
她将自己总共的家当,一盒头油,两盒香膏,两根木钗放进妆匣的一层与二层,最上层打开,就这样摆在桌上,如此这屋子看着也想是个女儿家的房间了。
心下长长舒了口气,脑子里很快把珍美人这事放在身后,明莹怎么想的,她能猜到,就连那位珍美人自己恐怕也是想着很快就能被圣人从掖庭带出去。
果然下午得闲的时候,明莹拉着另一个大宫女芍药过来了,周斐来历特殊,之前很得离开的掌事姑姑青睐,这位姑姑离开掖庭前给周斐把品级提了上来,虽然仍然比明莹和芍药低一等,但是她二人也对周斐客气了很多。
就连遇到了事情要商量,两人也常常会来寻她,并不小看她年纪小,也要问问她的想法。
明莹心里焦急,上午虽然背后骂了珍美人一顿,转头到了下午就心里不安起来。
她先是找到芍药,把心中这腔担忧说了:“听那老货所说,是皇后娘娘下令把人送来了掖庭,你是没看到,这位珍美人狂妄的,口口声声说要去陛下那里告咱们的状。”
明莹露出个惶恐神色:“我是说万一,虽然进了掖庭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还能出去的娘娘,但是这次万一雀啄了眼,还真能出去一个,到时候……到时候咱们可怎么办?”
芍药被说的也有些害怕了,她本觉得这事与她无关系,可是上午那一出,这珍美人还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若是无理取闹起来,指不定掖庭这批奴才都要跟着遭殃。
如此,芍药和明莹都心中一边惶恐,一边祈祷老天爷开眼,这位珍美人可千万别被圣上想起来,就让她这样在掖庭老死罢!
俩人嘀咕了一番,最后挽着手来寻周斐,原先也瞧她年龄小,不把她放在眼里。
还是去年冬天,内务府贪了掖庭大半过冬的烧碳,她们到不在意关在掖庭的昔日主子们会不会冻死,可是她们这些奴才还要过冬。
几个宫女太监组团鼓起勇气去要碳,周斐也在其中,到了地方管事太监正眼不带瞧他们,直接说道:“少了你们什么了?可别在这里青天白日的污蔑咱家,你非说少了,你就报账啊,洒家是不怕和你们对账的!”
几人便拿去年的碳例做对比,那管事太监阴阳怪气说道:“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甭拿去年的账算今年的。”
几人被气的正难以反驳,周斐这小姑娘不慌不忙的站出来,开口就说:“碳例按人头发配,掖庭如今宫女并太监三十九人,安置女眷五十三位,其余跟着女眷进来但不在册的宫女太监姑且不算,那么今年碳例应是——”
不等周斐报出来数目,这管事太监已经打断,横着眼睛说道:“欧呦!这里有个会算术的丫头啊,还算什么呐,不就是点过冬的木炭吗,自己抬去吧!”
掖庭的几个宫女太监心中大喜,也不乘胜追击,直接进去抬碳了,周斐跟着进去,那管事太监瞄了她一眼,问道:“小丫头年纪不大,进来前读过书?”
她顿住脚步,不欲多言,含糊说道:“在家时读过几本。”
那太监忽然眯起眼疑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斐垂眸答道:“周斐。”
端端正正的两个字,太监恍然大悟,露出微妙笑意,便尖酸说道:“原来是周大人家里的那位小姐,过目不忘,才名远扬,这还真是咱家荣幸能一睹真容。”
周斐静静听着,这太监看她神色淡然而迟钝,就故意说道:“就是不知道周大人泉下有知,是否能想到周小姐这一身本事在这里大展拳脚了?”
她仍是面色不变,分明还是个小姑娘,却有着一张古井无波的脸,任你夸她赞她,还是辱她欺她,她连眉毛也不抬一下。
还是明莹喊道:“周斐!还不过来一起抬碳,你人跑哪了?”
她才跟着进去了,离开内务府后,明莹与她抬了一篓,小声对她说:“这太监没了根就爱尖酸刻薄,他说什么话你都别往心里去,不值得的!”
周斐这才讶异的看了眼明莹,领了这份好意,点头小声回道:“我都懂得……谢谢明莹姐姐。”
但也是从这事之后,她才算是在掖庭站稳了脚跟,其余比她资历老的人才算是隐隐服了她。
如今珍美人这事情一出,明莹和芍药寻过来,把心中担忧都说了,便都愁眉苦脸的看着周斐,希望她能说出点数什么。
周斐看她俩这样慌张,才说道:“没必要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如此焦虑,这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明莹和芍药认字,认得不多,书更是没读过几本,明莹直接说道:“哎呀,你说话不要这样文绉绉,你就心里不担忧吗?今天可是你和我一起送的这位珍美人。”
周斐放低声音,她语气淡然平静,这副神态就先使人不由自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