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娜·玛什今年小学四年级,她有着一头金色但不健康的头发,乱糟糟的,干枯得像一堆稻草。在她原来的小学和街区,所有邻居师生都不喜欢她,因为莱娜从来不笑——就只是因为莱娜几乎不曾笑过,她金棕色的眉毛总是紧紧地拧在一起,像是在操心什么解决不了又危及生存的重大难题,她总是这样,皱着眉头直视所有人,简单直接地回答所有人的问题,从不婉转。
这是1990年的伦敦,如果莱娜是一位年轻的女士,那她可能会被誉为“有性格的女士”,但可惜的是莱娜仅仅是一个小学女生,所以她现在只能是一个“古怪的人”。
莱娜总是自己一个人抱着阿西诺夫玛什——莱娜的父亲——给她做好的午餐在角落里静静吃掉,从前没人敢上前去打扰她,孩子们都很怕她。但是莱娜五年级生日这天,有个小男生突然从背后冲向莱娜,伸手就扯向莱娜的内衣带子。
“嘭”,松紧带弹在皮肤上的声音轻轻爆炸在教室,一切都变得安静了,莱娜吃着蛋糕的手停了下来,然后她突然暴起——那孩子没有设防,毕竟莱娜看起来比他瘦弱多了,但谁都没想到,莱娜站起来就将厚厚的两本硬壳科普书砸在了那个小男孩的头上,书脊砸破了他的脑袋,血顺着莱娜的指尖滴在了蛋糕上。
全世界只剩下男孩躺在地上嚎叫的声音。
校方已经忍耐这样一个古怪的孩子很久了,这次勃然大怒,坚决要求莱娜向那个男孩道歉,莱娜不肯,她的父母玛什夫妇了解前因后果后,要求男孩先向莱娜道歉,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样他们才能教育莱娜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怎样才可以正确保护自己。双方都不肯妥协,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校方态度坚决,莱娜的父母只能带着莱娜搬家转学,于是小学五年级,莱娜到了小惠金区。
小惠金区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街区,莱娜家住在木兰花路,这里所有事物都是那么「平常」,以至于无聊起来,莱娜冷眼看着,小孩们追逐打闹,大人们假装不在意,但是都伸长脖子打探邻居的家庭琐事,指望着给生活添点儿彩头。
莱娜家住在街尾,这个区的小孩很多,尤其是她这个年龄的小男孩——这里的情况并没有好些,这些男孩儿要不然瘦得像猴一样,要不然长得跟她家的房子似的方方正正,长宽一样,莱娜搬来的第一天就看见三五个男孩追着一个瘦小得多的孩子跑了过去,她厌恶地垂下眼睛,嘴唇紧紧抿着。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经历青少年期了。
莱娜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在几年以前,莱娜还拥有一头黑发,某一天一睁眼,全世界就在她面前放大,她莫名其妙地重新出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拥有了完全陌生的家庭,在她挣扎了二十多年将近三十年、马上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时候,她突然失去了一切,成为了一个新的人。
莱娜这一次的母亲黛西·玛什是一位可爱迷人的女士,街区所有邻居都很喜欢她,只有莱娜不懂,作为一个成年人,怎么能笨手笨脚、粗枝大叶到这个地步——开车直接往家门口的树上冲,引诱莱娜小孩爬上树又从树上跳下来(莱娜紧紧抱着树干,避免被黛西女士带到树上去),但凡轮到她做饭打扫卫生,家里甚至能变成爆炸现场,不过黛西倒是对植物有着极强的天赋,她开着一家花店,经她手的植物不仅没有养死的,甚至会散发出更加蓬勃的生命力。
莱娜的父亲阿西诺夫·玛什相比其他小孩的父亲简直就是模范,因为黛西女士实在是不太懂这些生活杂事(莱娜怀疑黛西是哪家的小姐跟阿西诺夫私奔出来的),在厨房着火、玻璃爆炸之后,莱娜的家和莱娜都几乎被阿西诺夫一手承包了。
这个世界的莱娜是在父亲略微有点胖的胸膛和母亲身上永远存在的玫瑰花香味当中成长起来的,就算刨除掉“穿越”这件本身就让人恍惚的事情,这一对父母也让莱娜没有任何实感,莱娜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自己又是否真的属于这个世界,以及,自己什么时候又会莫名其妙地从这个世界脱身而出。
莱娜总感觉自己在梦游。
但就算是在梦里,这个年纪的男孩也依然那么讨人厌,他们整天都在惹事儿,不是互相打架就是招猫逗狗,甚至有一次莱娜碰到一胖一瘦两个小男孩在她喂养的一窝野猫附近放炮,吓得猫妈妈带着小猫炸着毛跑远了,莱娜再也没有见过它们。
莱娜没有生气。
隔了两天,小惠金区传来一声成年男性的尖叫声,后来黛西夫人听说是有人把狗屎糊到了那家姓“德思礼”人家的窗户上,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干粘在玻璃上剥不下来了,德思礼夫妇专门请人才清洗干净,为此花了一大笔钱。
黛西在餐桌上讲这件事的时候,莱娜顿了顿:“这个姓氏有些耳熟。”
黛西夫人感到惊喜:“哦,是旁边街上的邻居!你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莱娜。”
莱娜扯了扯嘴角,没接着说话了。
莱娜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在去小惠金区小学的第一天就又碰到了那两个放炮仗吓唬小猫的小男孩,那个时候他们在追着一个黑头发的男生到处跑,黑发的男孩比其他人都更加瘦弱一些,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