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光沉静,可见收藏它们的人如何珍惜。
出了寝房,年轻的太子穿着大裘走在院子里,他虽没有练拳,但还是随意地活动了一下筋骨。
起床后稍事活动,这是他在青州时见舅舅跟少玄叔每日都做的事情,不知不觉自己也潜移默化地养成了这种习惯。
南方的夏日炎热,冬季看似没有北方冰天雪般寒冷,但陈佑梧是回到荆州才知道,不下雪的冬季也可以很冷。
当初七舅舅说,荆州有的地方冬季很温暖,至少指的不是荆京,恐怕要更往南些才行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梦到小时候的事情,毕竟距离他离开青州的七皇子府,已经很久很久了。
每每做这样的梦、回忆起过去,他总会写封信,派人送去青州,却永远不在信中提及自己的梦,只说些寻常事。
太子陈佑梧原本住在皇后的栖凤殿里,因得皇帝亲令,即便开蒙也暂时不用搬去东六所,所以也住了些年头。
后来他弟妹接连出生,不忍母后辛苦照顾这么多人,他主动提出搬来了东宫。
年幼的时候,陈佑梧觉得跟舅舅睡一屋是天经地义的。
后来七舅舅被外表看起来高大威猛、实则连觉都不敢自己睡的少玄叔给占着了,他和小舅舅才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
后来慢慢理解七舅舅跟少玄叔的关系,就如他父皇、母后的关系一样,陈佑梧觉得他们睡一屋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七舅舅总是说,陈佑梧小时候跟他小舅舅一样,沾榻就能睡着,根本不用担心养不活。
事实上回到荆州以后,他也确实没有认过床,哪怕一个人睡在母后寝殿的偏殿,也能睡得很安稳。
相较于婴儿时候喜欢哭闹的皇弟,陈佑梧觉得自己小时候简直太安静了,每天除了“啾啾啾”,还不如小舅舅话多……当然,他和小舅舅永远不会比七舅舅还能说会道。
在陈佑梧的记忆中,似乎就没人说得过他的七舅舅,也没有人说话比七舅舅说话更有意思。
当然,他的七舅舅也不是只会动嘴讲虚话的那种人。
事实上,齐璟总能想到各种奇思妙想,叫璟亲王府的主院永远热闹,永远充满了欢声笑语。
不过,这欢声笑语有时候也会建立在七舅舅促狭折腾他们的基础上。
小舅舅是个小尾巴,一天到晚不是挨着七舅舅,就是挨着他,而且特别容易被其兄长忽悠。
更令人无奈的是,青州的十一皇子是个没有原则的哥吹,常常能够睁眼说瞎话、没事跟着演。
那时候陈佑梧还是先祖返魂,不能化作人形,翅膀也没力气、飞不起来,只能待在大人的肩头,或者藏在他们衣襟里才能移动,但大多时候,他都是被小舅舅捧在手心里、跟着他到处跑。
七舅舅兴致来了,就会到书房里画张画,专门画下他们玩闹、休息时候的场景。
有时候画的是小舅舅坐在地垫上玩球、还非要他一起参与时的景象,有时候画的是小舅舅睡觉时惊人的睡姿——先祖返魂形态的睡姿永远精彩,还有他们两个叫人喂饭(奶)时等不及扒勺子的傻样子……数不胜数。
七舅舅说他拿着他们小时候的把柄,让他们乖乖听话,否则就叫人拓个百儿八十张的,直接贴在城墙上,叫他们羞羞。
事实上先祖返魂的模样和生活怎么可能公之于众,陈佑梧知道,画那些画,不过是七舅舅想记下他们长大的痕迹。
虽然姑姑说,父母会对他更好,但陈佑梧觉得,舅舅虽不是父母,但却是他幼时完美的庇护者。
对方给自己的有些影响,甚至持续到十年之后的现在。
因为心有瑰宝,任何时候都能感受到爱意,是他们让他不寂寞……哪怕后来住在一个人的东宫,也从不感到寂寞。
走着走着,陈佑梧突然有了一点惊喜的发现。
看着枝头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小绿芽,陈佑梧觉得七舅舅说的没错,南方是挺好的,因为春天来得早些……
他很喜欢春天,因为每年春末,就会有人不远千里,来给他过生辰了。
年幼那时,他被当做掌中心肝、怀中宝贝,如今他长大,换了居所,依旧被当作心肝宝贝……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
——今岁,他该向舅舅们要些什么生辰礼物才好呢?
年轻的荆州太子一边想着,一边往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