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幸第一次亲眼见证徐溪晚参与徐家的权力纷争。徐溪晚和徐泰宏你来我往,话里有话、刺中带刺。徐溪晚图谋徐家权力, 徐泰宏想为小女儿寻一个庇护, 互相试探、妥协, 最后,似乎终于达成了一个差强人意的协定。
大人的世界太过复杂,林幸无法参与,也不想参与, 还好茶几上的小点心甜甜的, 味道令人惊喜。林幸换牙期开始后就被徐溪晚掐断了甜食来源,被一口点心勾起了甜食瘾,频率极高地把甜点往嘴里送,不时偷看一下徐溪晚, 确认徐溪晚没发现自己偷吃这些糕点。
林幸吃完第五块糖糕,喝了口茶, 小手意图染指第六块的时候,徐溪晚把糖糕连碟子一起端了起来,招呼打扫的仆役收走。
林幸手停在半空中, 视线跟随仆人手上的点心碟子一块飘出去很远,才回过神来, 哀怨地看向徐溪晚。
“不许吃了,小心长蛀牙。”徐溪晚跟徐泰宏你来我往讨价还价的空挡, 竟然还能分出些精力照管林幸, 她对上林幸哀怨的大眼睛, 笑得温柔, 拍拍她的发顶,“再说,晚上还有姐姐的生日蛋糕,你这会儿吃撑了,晚上吃不下去蛋糕,姐姐会伤心的。”
“……那好吧。”林幸不情不愿地答应。
“小幸是不是觉得无聊?你看那边有秋千,你自己去玩一会儿吧?”徐溪晚指着院子另一头的秋千说。
那秋千是徐亦晴三岁那年,徐泰宏专门命人架在院子里的,徐泰宏看着徐亦晴在那架秋千上长到一十六岁,以后,这架秋千大概就归这个叫小幸的女孩子了。
徐泰宏眼看徐溪晚与林幸的互动,想起了徐溪晚的母亲,轻叹,“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性格却大不一样。”
徐溪晚的母亲出身书香门第,年轻时遇见徐泰宏,后来又有了徐溪晚,那个女人信奉的是慈母多败儿,管教徐溪晚严厉有加、慈爱不足,徐溪晚和她也不甚亲厚,甚至她死那天,徐溪晚内心平静,一滴泪都没落。徐溪晚现在的冷心肠,除了她天生的性格,一大半都是那个女人的功劳。
而徐溪晚教育林幸,在徐泰宏看来,简直疼爱宠溺得过了头。
徐溪晚看着林幸远远地在院子那头玩秋千,目光一刻不离,生怕她从秋千上失足摔下来,“我对她没有太大期望,一生平安顺遂就好。”
“我对你妹妹的期望也是如此。”徐泰宏点头,感慨,“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我的心情,大约也只有你能理解。”
徐溪晚在想徐泰宏口中的“父母恩”,她从呱呱坠地,直到如今,一共二十二年,当中只见过徐泰宏三面:第一面是八岁,那年徐泰宏良心发现,去看望她和母亲;第二面是十五岁,母亲过世,徐溪晚被接回徐家,在祠堂给徐泰宏敬茶,跪了两个小时;第三面就是如今,徐泰宏垂垂老矣,临终托孤,让她好好照顾那个所谓“妹妹”。
徐泰宏之于徐溪晚,也不过这三次照面的父母恩情。
所以徐溪晚听徐泰宏说完,端起茶杯的动作稍快,薄唇藏在杯壁后头,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垂着眼喝茶,连眼里的讽刺都隐在睫毛下面,半点不露。
徐溪晚这一个下午哪也没去,就陪着徐泰宏在院子里喝茶,一直坐到夕阳西下,老管家来通知,“老爷,二小姐,宴会快开始了。”
徐泰宏轻轻放下茶杯,看向徐溪晚,“小晚,爸爸腿脚不便,你搀着爸爸过去吧?”
“是的,父亲。”徐溪晚乖顺地放下茶杯,面带微笑,起身去搀扶徐泰宏。
完全就是一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场面,连见多识广的老管家都不禁面露微诧,什么时候二小姐和老爷的关系这么近了?
“小幸,走了。”
“好。”林幸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到徐溪晚身边,牵起她的另一只手。
……
徐家规矩森严,自家人聚会,还不如外面那场生日宴热闹,人人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徐溪晚把徐家现任的当家人搀到主座。
在座的没几个人不认识徐溪晚,同时又没几个人直接接触过徐溪晚,这几年徐泰宏不管事,徐家权力动荡,人人都想趁乱分一杯羹,眼睛只盯着最耀眼的徐兴安看,没人在意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可是,徐泰宏在徐家小女儿的生日宴会上,让久未露面的大女儿搀着自己进来,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大家族的权力之争,越走到后面越不能掉以轻心。
徐泰宏落座之后,对徐溪晚道:“小晚,你大哥今天在外宅招呼客人,在座的都是自家人,不必拘谨,你今天就坐我右手边吧。”
他说完,在场众人纷纷色变。
徐泰宏下手的位置,那就是徐家二把手!这么多年一直是徐兴安的专座,不管徐兴安在与不在,从来没有让别人坐过的先例,如今徐泰宏竟让这个私生女坐了,里头的意思还不清楚么?徐泰宏想废了徐兴安,把他的私生女扶上位!
莫说徐家百年来从来没有女人当家的先例,就算有,也该是嫡亲的徐亦晴,哪有让来路不明的私生女掌管徐家的道理!
“是,父亲。”徐溪晚恭敬答应,面色镇静,带着林幸在徐泰宏下手落座,心里却在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