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有一套完整的、成熟的思路,不妨告诉赵记者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恰好是我退伍后创业的重点,如果赵记者感兴趣的话,不妨拭目以待。所以目前......很抱歉,我拒绝回答。”
我诧异地挑眉,看向他,向队长这番话明显跳出了采访。
我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我在整理录像时看到很多艰难、残酷的训练内容,您身为队长也一定有过不少这样的经历,但如果这些视频公开后,可能会劝退一些对军事向往的学生,您有什么想对报考学子说的?”
“我觉得你多虑了。”向雨泽正色,“每一个在志愿表上填写下军校名字的学生都早已预料到那些艰苦,只是肉眼看到与亲身经历的区别。那是一种对挑战的向往,是一种骨子里难凉的热血,是华夏男儿保家卫国的本色。即使有劝退的,每年考军校的人也多的是。用汗水铸丰碑是民族的脊梁,我相信每个报考军校的学子,和我当年都一样。”
“看到柱子上的四颗红星了吗?”他拿起我采访资料里的一张照片。
那是我从资料里暂停下来打印的。画面中漫天飘雪,中央一抹挺拔的身影矗立着,那是一个在边疆站岗的军人,身上的制服在灰蒙蒙的背景下格外清晰,帽子上、肩膀上都已积满了厚厚一层白雪,可他稳然不动,如松。
他的面孔看不清,他是一个边防战士,他是千千万万个中国军人。
我当时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心里说不上的复杂震撼,不自觉就打印了下来。
向雨泽说的柱子,就是那个军人站岗的瞭望台,四个一米高的柱子陪着中间那个身影在寒风中熠熠生辉。
“——在我胸膛里,第五颗红星正在跳动。”
我抬头看他,他眼中闪烁的,我知道,那些东西会跟他一辈子,无论选择什么职业,他永远属于这片山河。
从向雨泽办公室出来,我沿着小路回宿舍。
刚刚我有话没说出口,其实我很羡慕他,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去实现梦想。实现太遥远了,大多数人庸碌一生甚至没有机会去追逐梦想。月亮固然皎洁清亮,可成长中的跌跌撞撞让我们磨平棱角,面包都难以支撑生活,又有几人幸运地得到月光奖赏。
我慢慢走着,接着路灯下的微光,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时候偶然闲聊,说到理想的大学。
我问向雨泽:“你想考哪?”
他一手支着脑袋,一手转笔,漫不经心地和我解释:“军校。边关当兵工资比北城还要高三倍,如果是特种兵维和的话双份工资。而且我爸是中校,也算是从小耳濡目染吧。”
我很诧异这个答案,我以为他会是一个标准的理工男:“又辛苦又危险,不到一个月你就从这样变成了这样。”
我侧身指了指苏天杭,他是出了名的黑。
“待遇很好。”
“那你想往哪考?西藏或者新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内心有些忐忑,因为我的目标院校在海城,海城最东,新疆最西。
向雨泽没给我胡思乱想的时间,他摇摇头说:“京城军大,军校中的清北。”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攥着笔,懒懒地靠在墙上。清澈的眼神被洒满了繁星,变得亮晶晶的,像是清晨的露珠安静地踞在雪松针叶上折射出清晨的光,是不缓不急,笃定自信。
他看到的不是黑色中性笔,是前路坦荡,是人间朝暮,是海清河晏,是宇宙星河。
没有阳光,晚自习头顶的白炽灯晃了我的眼,我第一次认识到“少年”这个词。
鲜衣怒马,与平庸相斥。
他心怀家国天下,不惧披荆斩棘,一身傲骨,和平年代的热血更是珍贵。
我拍拍他的肩,开口玩笑:“好的,爸爸知道了。”
他笑骂:“我爸一米八,你?一米吧!”
……
玩笑声中,我看见的他,是与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向雨泽。
那时我的好朋友们都不理解我为什么喜欢向雨泽,包括舒曼,她说除了眼睛好看点,整个人闷骚无趣,木讷消沉。
可我相信我看见的向雨泽,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我相信我看到了他心里的那团火。
那时的我只想着距离,想着未来。仿佛在天马行空中我都快和他过完了一生。
十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一切仿佛又没有变。
他心里的火依旧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