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六追得匆忙,海州岔路下路也多,不多时便没了楚旻的踪影,原垂头丧气预备着回去罢了的,不想听见街角处闹嚷起来,转头正看见楚旻大笑着命人上去。
他忙躲到树后偷瞧,见着有位十六七岁的公子哥儿与楚旻形容亲密,两人相携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赵老六眼见着马车虽低调,拉车的马却是骏马,不是寻常人家弄得到的。
眼瞧着马车渐渐走远了,他一咬牙一跺脚,匆匆便跟了上去。也是赵老六运气好,楚旻的侍卫并没跟上来,路上行人又多,车马跑不起来,竟让他追了一路。
直追至亲王府前街,赵老六看着往来趾高气扬的官吏、穿绸罩衫的仆从,只觉脚下一软,自己这是追了什么人?
他鼓足了勇气也只敢挪蹭着脚步藏在沿街房的墙角处,偷偷露出一只眼来追随着马车的轨迹,只见马车丝毫未受阻拦,大摇大摆进了王府,赵老六暗叫一声,“我的娘嗳!”竟是虚虚靠在了墙边——
缓了好一阵子,他方渐渐醒过了神儿,也不敢在门前街久留,顺着墙根儿悄没声溜了老远,赵老六才琢磨过味儿来,那两位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瞧着穿着打扮、通身气派,断不能是仆从,若是寻常人家也不能这样轻易就进了重兵把守的亲王府。
安定亲王府在海州那是顶顶尖儿的,海州人拿着楚家人当神明似的尊崇。楚盛之更不避讳,常带着世子操练,海州人都知道,楚家如今三位小辈儿,两位公子,一位郡主,都是一样的出色。
赵老六回了在城边子上的家,也一样不发一言,闷头只顾寻思,莫不能是王府的两位公子?他自个儿摇了摇头,不能,瞧着那位小公子,年纪只在十三四上下,后来的那位也不过十六七模样,王府大公子已及冠了才是。
“你嘟嘟囔囔在那儿做什么呢!”一个穿着浅灰褐粗布衣裙的妇人一壁在围裙上擦着手上淋漓的水珠,一壁过来抱怨道,“镇日价只是不着家儿,你还当是早十年家里良田成亩的时候!”
赵老六猛然被她一惊,没好气地吵了回去,“我若是整日在家,
银钱打哪儿来。别烦,这里想事儿呢。”
赵老六之妻田氏狠狠瞪了他一眼,“想想想!想个屁!你要是有本事,早年听你爹的话,也考个秀才举人的,咱家能生生让人占了田?金陵城里,龙兴之地,连个冤屈也没地儿诉去!”
“有那闲工夫,怎不想想怎么多弄几个钱来——你闺女眼瞧着要出阁,连个银簪子也拿不出来,你让她头上空空的走?”
“娘……”一个瘦弱的小丫头怯生生地从门框便探出头来,小声道,“姐姐又发热了。”
田氏又是气又是急,跺脚骂了一阵子,匆匆赶着过去,“没那小姐的命,倒有那小姐的身子!”说着,抱了个七八岁的丫头进来,搂着一行哭一行骂,“我的儿,怎你就托生在咱家!若是你也是那郡主,有个王爷那样的老子,天南海北上天入地给你寻药去,有什么病是你好不了的……”
赵老六被她哭得心烦,却也知道田氏不易,操持家务、抚养孩儿,从家里有田雇着两个丫头的少奶奶成了事事都要自己动手的粗妇,受了许多苦楚。
他满面愁容,伸手抓了几下蓬乱的头发,正张嘴要说两句,忽听见田氏一句郡主一句王爷,只觉瞬间眼明心亮,郡主!
是了!王府内可还有一位尊贵的小郡主呢!年岁可不正对上了!
他激动地一撑桌子站了起来,忙忙乱乱脱了身上长衫,换了上下短打扮的褂子,急急扔下一句,“拿去当了给二妮子请郎中去!”便抬腿跑了出门。
急得田氏在身后直喊,“你上哪儿去!”
赵老六兴奋大喊,“我找出路去!”
郡主、郡主、那竟是郡主!赵老六心都抖了,若是能攀上这个路子,自己不说平步青云,不说父辈冤屈可解,那也比如今强得多!
他极心思精细的一个人,立时打听了当时在街角的情形,听见说楚旻的护卫要把拐子和买主送去县衙,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儿,料定郡主不可能暴露身份,必然做寻常人直接送去了,便时时注意留心着。
果然,没几日他请县衙内做一个牢子的朋友吃酒小心探听,便知道那姓薛的买主,花了钱买通关窍,分毫未受追究,大摇大摆便出了县衙。
因那薛大爷
执了意的要买那女孩子,竟多花了几两银子,咬定拐子是亲爹,连拐子也一并放出来了。
“如今那拐子就在南门双龙井不远处住着,薛家要正经摆酒纳妾,便给了他几十两银子租了一个小院儿,带着那女孩子竟作本地人过活起来了。因有了钱,他也不做别的,每日只是四处闲逛吃酒,单等着薛家来娶。”
楚旻暗自点头,这话正与她昨日在太乙庙听见的合上了,想了想,楚旻亲自开口道:“你可知道薛家人如今住在哪处?”
赵老六忙回道:“就在太乙庙后头,薛家大爷租了两套二进的小院子,一处掌柜伙计们住着,一处自己家住。”
楚旻笑了,“你倒是打听的清楚。”
赵老六心头一阵阵发紧,口内干得厉害,狠下心来磕了个头,砸得地上青砖砰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