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
这是胡适对易培基一案的评价。
周赫煊笑问:“适之兄,何谓狗咬狗?”
胡适详细解释说:“易培基和张继都是留日派,当初跟着李石曾冲锋陷阵,把华北地区的教育系统搞得乌烟瘴气。他们现在搞得你死我活,纯粹就是窝里斗。”
李石曾不仅是留法派领袖,同样也是留日派领袖,以李石曾为代表的留日法派如今在北方教育系统势力很大。而胡适虽然在北平教书,却是南边以蔡元培为首的留英美派的干将。
现在留日法派内部出现问题,胡适这个留英美派自然乐得看热闹。
周赫煊颇为无语道:“适之兄,大家都是中国人,而且还是知识分子,何必跟官僚一样分出派别?”
胡适冷笑道:“可不是我们先分的,而是李石曾当初为了教育改革,强行在教育部搞派系争斗。现在全国教育系统分成两派,都是拜李石曾所赐。”
“石曾先生当初也是没办法,”周赫煊苦笑地摇摇头,“他出发点是好的,可惜没看清楚中国的现状。”
“且不谈石曾先生了,只说易培基吧,”胡适叹息道,“此君的品行还是值得称道的,我听说南边有人打故宫文物的主意,易培基直接把电报拍到蒋委员长那里。他因此得罪了某个大人物,若非如此,张继夫妇也不敢跳出来乱咬。你看现在的舆论,报纸上惊人一致的痛骂易培基,若非有某个大人物关照,张继两口子怎会有那么巨大的能量?”
周赫煊好奇地问:“易培基得罪的是哪个大人物?”
胡适神秘地摆摆手:“我又没有实际的证据,怎敢妄言?”
周赫煊心里仔细琢磨,胡适口中的某个大人物,明显比张继夫妇官职更大,那么至少也是部长级别的。
国家主席林森首先就有嫌疑,这位老先生非常热衷于收藏文物,经常跑去逛古玩市场,赝品一买就是一大堆,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成功捡漏。前几年,林森做为专使到北平迎回孙中山灵柩,立即趁机在北平买十几箱子古董运回南京。林森还在南京城外圈地建石屋,屋内的某些石雕非常碍眼,有人怀疑那些都是从南京明故宫里搬走的。
不过此时的林森“无为而治”,是个啥事都不管的好好先生,已经很多年没跟人产生过矛盾了。按照林森为人处世的态度来看,似乎又不像阴谋暗算的那种小人。
孙科或许可以首先排除掉,没听说他酷爱古董。而且孙科此时忙着给常凯申添堵,没空找易培基的麻烦,更加不会因为几件故宫珍宝而毁弃自己名声。
至于戴季陶、朱家骅、陈公博、王世杰等人,虽然都担任着部长,但资历和影响力并不能碾压张继和易培基,基本上都可以排除在外。
常凯申惜名如命,极度爱惜自己的羽毛,也不太可能打故宫文物的主意。
那么嫌疑最大的只剩两个人:汪兆铭和宋美龄。
也有可能是陈、孔两家……
想到这里,周赫煊就懒得再去思考了,反正无论幕后主使是哪个,都可以在中国横着走。
胡适站起来哈哈笑道:“明诚,别乱猜了,参加沙龙去!”
周赫煊和胡适结伴而行,几分钟就走到林徽因家中。他今天之所以有兴趣参加沙龙,是因为有个很厉害的外国友人也要来此未来的著名历史学家费正清!
费正清本名约翰·金·费尔班,去年初为了写博士论文来到中国,结果很快就跟北平的一个洋人寡妇结婚,并且进入清华和北大当老师。
或许费正清此时还只是小有名气,但他未来的发展太给力了,几乎是研究东亚历史无法绕开的人物。
美国历史协会主席、美国亚洲研究协会主席、美国东亚研究中心主任、哈佛东亚问题研究委员会主席……这些头衔足以说明费正清的能量,在1960年代以后,他的学术研究甚至可以改变美国对亚洲的战略决策。
周赫煊对费正清非常感兴趣,因为费正清是美国“现代中国学”的开创者,同时也是“西方中国学”积极扶持者。
整个20世纪,有两位西方学者热衷于研究并介绍中国,一个是李约瑟,另一个就是费正清。
周赫煊来到林徽因家中时,金岳霖已经早到了,正捧着咖啡跟林徽因聊得起劲。梁思成走过来握手道:“适之兄,明诚兄,快请坐!”
林徽因熟络地起身冲咖啡泡茶,金岳霖扭头说道:“周先生,你读过《道德经》吗?”
“读过,但只略懂。”周赫煊回答。
金岳霖又问:“你对‘道’怎么看?”
周赫煊想了想说:“我理解当中的‘道’,应该是宇宙运行的规律,或者是社会运行的规律。”
金岳霖说:“我最近研读《老子》,联想起亚里士多德的‘形式因’与‘质量因’的提法,突然对‘道’有了新的理解。‘道’即‘式’与‘能’,是哲学中最上的概念或最高的境界。这里的‘能’是命名的名字,好像‘周赫煊’、‘胡适’一样,而不是形容事物的名词,如红黄蓝绿上下左右。‘能’不是普通的所谓东西,也不是普通的所谓事体……”
“打住,打住。金先生,我对哲学没有研究,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