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松虽然自恃美貌,名扬天下,但对这陌生老头突如其来的亲切,她顿时警惕了。辛仪曹年纪大了,一路走来,有些微汗,摘下官帽捋了把蓬乱的头发。阿松一怔,失声叫道:“是你!”
怪道皇后要请他去讲经,装神弄鬼的玄素老头换了官袍,闭紧了一张喋喋不休的嘴,显然对洛阳官场的生存之道已经驾轻就熟了。
“阿弥陀佛,”辛仪曹笑道,“在下俗家姓辛。”
特地停下来跟她套近乎……阿松满腹疑窦,没有追问玄素如何摇身一变从建康高僧变成了桓尹的臣子,“你认得我?”
玄素却顾左右而言他,“夫人眉清目秀,是个有福气的人。”
“你不只会讲经,还会相面?”
“只是虚活了几十年,见的人多些。”玄素对阿松拱了拱手,见她无话可说,便告辞离去了。
这人有点古怪,若是他做了皇后的心腹,特地来讽刺她,却也不像。阿松一时不明就里,又回首去望宫城恢弘的飞檐翘角。
嫁给薛纨,会是她的福气吗?
这夜薛纨迟迟未归,阿松等到眼皮沉重,草草合衣睡了,夜里耳畔有轻轻响动,她茫然睁眼,见薛纨的身形在灯影里晃动——他还穿着值宿时的绢甲,佩刀放在案边,没有要宽衣就寝的意思。阿松目光追随了他一会,不解道:“你在找什么?”
她睡意朦胧,还带点娇嗲的鼻音。
薛纨自衣箱前转过头来,打量她几眼,“你睡吧
,”他是安抚的语气,“我收拾几件衣裳。”
阿松懒懒坐起身,极力要做个贤惠的妻子,“我替你收。”
“不用。”
阿松靸着鞋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笑嘻嘻道:“你是要穿,还是要脱呢?”
薛纨按在阿松柔软的小手上,没推开,也没顺势搂住,略顿了顿,他转过身来,“我要去云中戊守了。”
阿松睡意退去,眼神清明了,“云中是哪?”
“在北边,过了云中,就是柔然了。”
阿松张口结舌。薛纨没有多说,随意收了几件衣裳,将柜子里的□□、匕首等一起包了起来。他是习惯了自力更生,动作极快,瞬间便理好了行装。回身一看,阿松还站在床畔,夜深露重,寝衣单薄,她不禁缩了缩肩头,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
“什么时候走?”
“明天。”
阿松小声抱怨,“这么急?我们才刚成亲呢……”
“去年陛下就已经有意要调我去漠北,”薛纨道,“最近柔然散部屡屡犯边,要不是成亲,我早已经离京了。”
“那,”阿松掩住失望,瞬间的无措后,她急忙披起衣裳,生怕薛纨立即就离家而去似的,“你且等一等,我的行装还没收拾呢。”眼看要天亮了,她出嫁时带来的那些绫罗绸缎、金银器皿,要都装起来,怎么也得半天功夫。
薛纨及时拦住了她,“你留在洛阳吧。”
阿松一怔,没等她开口,薛纨道:“和你一起走,不方便。”
他语气坚定,听起来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生疏。阿松努力抑制的怨气顿时爆发了——这就是她的福气?玄素和尚白天那句话,倒是名副其实的讽刺了。阿松噔噔噔走回床畔,瞪他一眼,“你早就打着这个主意了吧?刚成亲,就丢下我去漠北潇洒快活!”
她气鼓鼓的脸颊还有些孩子气,薛纨不禁一笑。没有柔声细语的安慰,也没有依依难舍的缱绻,一边把案头的刀系上腰侧,他神情自若地撇清:“我不是早告诫过你了吗?是你非要赖着我的。”
不管谁赖谁,反正木已成舟,再难反悔了——阿松攥紧了绫帕,梗着脖子道:“我都嫁给你了,你要是丢下我走,我就……”
“你就改嫁?”薛纨笑
道,“改嫁也好,要你独守空闺,是难为你了。”
这幅幸灾乐祸的嘴脸。阿松大怒,“你不许一个人走!”
薛纨敛起笑容,对着阿松这张蛮不讲理的面孔,他语气里是难得的耐心和容忍,“我只是奉旨调任,又不是不回来了,”他走过来,俯视着阿松在烛光中晕染生辉的小脸,忍不住在她紧蹙的眉尖摸了摸,“你不是喜欢洛阳吗?”他微笑道,“花团锦簇、醉生梦死的洛阳……你千辛万苦从柔然来,难道想回漠北去餐风露宿吗?去了那里,我只是个小小守将,也没人会认得你是大名鼎鼎的华浓夫人。”
这话里,有几分讥诮,有几分怜惜。阿松鼻头一酸,把头扭到一边。
看他举动,也没打算过要和她日夜厮守。她何必自讨没趣?阿松轻哼一声,语气仍是软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陛下诏我,就回来,兴许三五个月,兴许三五年。”薛纨的语气一派轻松。
“三五年?”阿松咬牙跺脚,“那你索性不要回来了!”
“你要是想改嫁,记得来信告诉我一声,”薛纨不以为意,“只是别急着偷跑回建康去。”
“建康?”阿松一怔,随即挑衅地挑起眉,冷笑道:“你是怕我跑回建康,去给檀道一做奴婢小妾?”
薛纨冷冷睃她一眼,作势拎了拎佩刀,“这样蠢的女人,杀了也好。”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