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人性情不羁,侍卫们不以为然,笑道:“他们都不说汉话,骂也白骂,还不如任他们去。”
“不懂汉话?”薛纨冷道,“刀架在脖子上就懂了。”
副将道:“正是。陛下明天特意要带闾夫人去围猎,那些柔然人又要在御前造次了,还是当心些好。”
“呸,那檀道一又要炫耀他的箭法了。”薛纨被檀道一压了一头,引得侍卫们耿耿于怀。
“哼,他有安国公撑腰,咱们又能怎么样?”
“都回去吧。”薛纨似有心事,半晌没说话,突然开了口,众人领命,一哄而散。薛纨则静静站在灯下,等马奴将马依次拴好,丢给他几枚铜钱,“给你打酒喝。”
几名马奴欢天喜地地去了,薛纨脚下无声地进了马舍,从阿松手里接过缰绳,拴在柱子上。
阿松正躲在阴影里听得入神,不意手上一空,她惊讶地瞧着薛纨。
“不是才摔了吗?还要出去乱闯?”薛纨随意往她身上一扫。
他不提还要,一提阿松就要懊恼,“要你管。”不由分说去扯马缰。
薛纨没再拦她,只笑着摇摇头,“果然是蛮婆,天生的野。”
阿松跺脚:“滚开。”
薛纨应声走开,阿松牵着马出了马舍,往院子里走了几步,扭头一看,见他正在孤零零地站在灯下,唯有飞蝇在衣袖间轻轻地飞舞盘旋,她咬唇站了一会,丢下马走回来,故作轻松道:“我骑术好得很,怎么会摔着?那是吓唬你的。”
“那就好。”薛纨点点头,作势要走。
“不许走。”阿松双臂一展,拦住他。抬起头,是一双笑盈盈的眸子——她的怒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个孩子般喜孜孜地抱住薛纨的手臂,她踮起脚,轻声道:“我觉得,我有啦。”
薛纨不解,“有什么了?”
阿松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一脸骄傲。
薛纨扑哧笑了一声:“这才几天,你就有了?”
阿松执拗道:“反正我觉得有了。”
薛纨脸色很古怪,又似懊恼,又似好笑,手指威胁似的点了点她,愣是憋着一个字也没说,他扭头便离开了。
翌日,皇帝果然履行承诺,携了闾夫人围猎,即便皇后也难得有这样的荣宠,柔然人群情欢悦,一路笑语,进了伏牛山,各显神通,又是收获满满,回到行宫,闾夫人还不尽兴,说道:“陛下,我还想出去转一转。”
皇帝这两日对她格外宠爱,自然准许了。回到皇后处用过饭,敷衍几句,再迫不及待来到闾夫人处,听见庭院里鸟声幽鸣,人影稀少,似乎都在午憩,皇帝不由放轻了脚步,走进殿内。
却见阿松坐在榻边,拿着一双巴掌大的鹿皮小靴,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皇帝站定了,目光在阿松身上流连片刻,作势往左右一看,“闾氏还没回来?”
阿松正在盘算她和薛纨那点事,闻声微愕,倒也不慌,她放下鹿皮小靴,起身对皇帝拜了拜,“夫人今天走得远。”
“哦?”皇帝眨眼间就把闾氏丢到了脑后,笑着走近阿松,在鹿皮小靴上一瞥,“这是你替阿奴做的?”
“是。”
皇帝往榻边一坐,见他这幅架势,随行的侍从们都垂头退了下去。皇帝欣赏着阿松秀丽的眉目,忽而来了兴致,“你是怎么流落漠北的,说一说。”
阿松被皇帝那直白的目光看得一阵不自在,垂了双眸,“妾的母亲是和家人失散,被人当奴隶辗转卖去了柔然。”
皇帝眉头拢了起来,“那你母亲当时还怀有身孕了?十九年前……唔,那是我还是太子,当时国泰民安,朗朗乾坤下,怎么会有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
阿松微笑地看着皇帝,眸光哀伤,“是呀,”她轻叹。
皇帝怜惜心大盛,看她的眼神也柔和了。沉默地环视着殿内的陈设,皇帝突然笑了,“这个闾氏,我还当她真的桀骜不驯……”似乎醒悟了闾夫人迟迟不归、独留了阿松在殿内的用意,皇帝对她伸出手,“你过来。”
“陛下,妾还在孝期呢。”
皇帝好似当头被浇了冷水,微笑凝结在脸上,“元脩这样的人,你也要替他守孝?”
阿松笑道:“亡国灭种这样的大罪,妾怎么担得起?”
皇帝一想起梁庆之那些胡言乱语,便气得要发笑,“若真是要亡国,那也是男人的事,又怎么能怪到女人头上?”沉吟片刻,他说:“元脩不值得。我可以再给你一个身份,檀涓的女儿,或是谢羡的女儿……这几个人口风都还算紧。”
阿松未置可否,听见外头内侍通禀,“薛将军到了。”阿松蓦地粲然一笑,往殿外一瞟。
“怎么找到这来了?”皇帝也是疑惑,“进来说话。”
薛纨进殿来,没看阿松,他正色对皇帝道:“陛下,雍州蛮族作乱,杀了一名郡守。”
“胆敢杀朝廷命官,这还得了?”皇帝勃然大怒,侍从忙去请周珣之、樊登等人来面圣,此时又有雍州刺史加急战报送至行宫,皇帝拆开看了,果然战情危急,君臣商议过后,莫衷一是,只能传令下去,命所有随扈人等匆匆收拾行装,即刻回京。
天黑之前,御辇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