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置若罔闻,起身离开,到旁边一间空寂无人的庑房,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怕引来叛军,阖宫都没人敢点灯,道一站了会,双眼适应了黑暗,慢慢倒在床上。
各种强烈的情绪在胸怀间激荡,昔日的景象在眼前凝聚、破碎,道一在静静的夜里,听见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忽听“吱呀”一声门响,细微的脚步声进来了,他转过身,闭上眼。
衣裳窸窣作响,有人爬进被子里来了。她摸索了一下他紧闭的双眼,又顺着脖子摸到了他的胸前。道一是合衣睡的,她毫不犹豫,腿往他腰上一架,把他紧紧缠住了。
“道一哥哥,”阿松在他耳边甜腻腻地叫着,道一没有动静,她咯咯一笑,爬到他胸前,说:“别装睡,你的心跳好快呀。” 夜色遮了脸,她更不知羞了,“你不想看我,那你摸摸我。”依偎进他怀里,她说:“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道一说:“不想。”
“明明就想,”阿松抬起头,差点撞到了他的下巴颏,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狡猾地说:“你特地给我留了门呢。”
道一静静地看着她。他每次一呼吸,阿松就一阵轻微的战栗。
道一问:“你来就为了这个吗?”
“我来叫你和我一起走,”阿松说,可这会她也不在乎了,“你想在宫里,我就在宫里,你想去天宝寺,我也跟你去天宝寺。”她来回抚摸着他的脸,依依不舍的,“你真的不想我吗?”
“不想。”
阿松看着他,稍顿,她眨眨眼,在他耳边一叠声叫哥哥,“好哥哥,你不是说要咬死我吗?”这话她倒是记忆深刻,“你快咬我呀,你怎么还不咬我?”
两年前道一会被她诱惑,此刻,放浪的阿松只让他平添了一分厌恶。一把将阿松掀开,他下了床。阿松坐在床上,愣了一瞬,见他要走,她慌忙跳下床,从后面抱住他,“你别走。”
道一想起她说要回天宝寺时那个轻松自然的语气,不禁冷笑,“今天要东,明天要西,得陇望蜀、见异思迁,你从来没有想过别人……”
阿松急得辩解,“我想过你,我天天都在想你。”
“你想要的太多了。”
“我就要你,”阿松倔强地说,眼里水光隐隐,她抱着他不肯撒手,声音却软了,“我爱你呀,我最爱你,只爱你一个人……”
“你的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道一扯开她的手,大步离开。
阿松胡乱从地上抓起件衣裳,裹在身上追了出去。道一去了佛堂,她也跟进佛堂,他打坐,她在地上盘腿坐,他往灯里添油,她也忙跟起身,目不转睛,寸步不离,俨然是当初在天宝寺那副粘腻缠人的劲头。
道一吹熄了灯,走出佛堂,阿松疾步追上。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出了玄圃,穿过漆黑无人的宫道。夜深时叛军也散了,万籁俱寂,阿松追得晕头转向,满头大汗,脚下被宫槛一绊,她扶着门喘气,“这是哪?”
道一点起了火折子,将眼前随意一照,“你看这是哪。”
辽阔空旷的殿上,渐渐燃起的火光照亮了金漆宝座,镂玉屏风,道一在案上一照,除了一堆不重要的奏本,便是笔墨纸砚。火折子用尽了,他挥了挥手,说:“这是正殿,皇帝常待的地方。”
阿松憎恶皇帝,连他的宫殿也不想驻足,“他可能还没到南山就被叛军杀了吧。“她恶毒地咒了皇帝一句。
道一在案边站了会,别过脸来看着她。夜月透过门窗,在地上洒下一片白霜。他脸上带点熟悉的讥诮,“皇帝死了,你还怎么当华浓夫人?”
阿松矢口否认,“呸,我才不想当什么华浓夫人。”
“哦?”道一笑了一声,“你想当皇后?”
阿松听出道一在讽刺自己,她闷闷不乐,催促他道:“你在找什么?我要走了。”
道一平静地说:“你过来。”
阿松怕脚下再被绊倒,她慢慢走过去,忽然被道一拽住胳膊,丢在御座上。背被坚硬冰冷的椅背硌得一疼,阿松轻呼一声,想起刚被他掀翻在床,好没面子,一张嘴又紧抿起来了。
她只穿件及膝长衫,里头是空荡荡的,被道一从肩头扯落。
阿松一怔——一通奔波,她早没了那个心思,脊梁上的汗被夜风一打,冰凉的黏在身上,她有点不自在,“你……在这?”
“你日思夜想,不就想要这样吗??”道一微笑,“这是皇帝的御座。”他把阿松推回去,见阿松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不知是惊讶还是害怕,道一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你不喜欢?”
阿松咯咯一笑,“喜欢呀,怎么不喜欢?”她洁白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膀。
两年前的阿松还嫌纤细,瘦里有筋,皮里带骨,动作稍微一重,她就要急着从床上蹦起来,按都按不住,现在的她柔若春水,依着他,还嫌不够,胳膊紧紧缠着他的脖子,嗓音里像掺了蜜,甜得发腻,“好哥哥,你真好。”
道一贴着她的耳畔,声音还平稳,气息是灼热的,“好?哪里好?”
“哪里都好。”她贴着道一的脸,又有点哀怨,“你故意的,恨皇帝把我抢走了,要在他的御座上和我这样。”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