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等闭上房门,长剑“哐啷”一声砸在地上,他颓然倒地。
抓捕薛纨一事折戟沉沙,王玄鹤十分沮丧,拉着檀道一在秦淮河上画舫里盘桓了半宿,天蒙蒙亮,二人分道扬镳,檀道一跳墙回府,正在脱靴,听僮奴在外头说:“主人请郎君去说话。”
檀道一只好装作刚刚起身的样子,穿上靴子,来到檀济这里。
走到门外,又听见阿那瑰的声音,檀道一脚步滞了滞,眸光微敛,走进去同檀济请安,“父亲。”
檀济才用罢早饭,正盘腿坐在榻上吃茶,地上站着一溜婢女,有的捧麈尾,有的捧笼冠,阿那瑰则跪坐在榻几前,愁眉苦脸地握着笔。檀济没有看檀道一,用手指在纸上点着,说道:“你这个字,躺的躺,歪的歪,好有箩筐那么大了,幸好我家还不穷,供得起你糟蹋纸和墨。”
阿那瑰偷眼看看檀道一,笔尖往纸上一捅,她笑颜如花:“道一哥哥。”
檀道一对妹妹那两个字仍旧不适应,只“嗯”一声。
檀济啜口茶,脸上没什么大表情,“昨晚彻夜没回家,去哪了?”
檀道一头皮一紧,沉默了一会,勉强开口:“和好友谈佛论道,怕太晚回家惊扰父亲,在外面留宿的。”
“睡在哪了?”檀济放下茶,摩挲了下案头的戒尺。
檀道一赌气道:“秦淮河上。”
阿那瑰悄悄竖着耳朵,听到秦淮河三个字,瞬间睁大了眼睛,她太好奇檀道一的表情,索性转过头来,光明正大地看热闹。
檀济信了,暗自松口气,脸上却不露端倪,“还没成家呢,你要是闹出什么让我丢脸的事……”重重撂下戒尺,他哼一声,要再敲打檀道一几句,家奴在外头说道:“郎主,该去官署应卯了。”
檀济哦一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檀道一,“去再抄几卷佛经。”然后便戴上笼冠,施施然出门去了。
“道一哥哥。”檀济一走,檀道一也要走,被阿那瑰从榻上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她对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你帮我把这篇字写完吧……”
檀道一一宿没睡,原本就有些没精打采,他把袖子扯回来,冷淡地摇摇头,径自去了。
自别院夜宴后,檀道一对阿那瑰忽而横眉竖目,忽而爱理不理,阿那瑰有些不高兴,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不觉嘟了嘟嘴。
檀道一回到自己的住处,倒头就呼呼大睡,一觉起来,日影西斜,差不多到檀济散值的时候了,他这才慌了手脚,忙抓起纸笔,才抄了两行,僮奴送了帖子来,说:“太子请郎君过府吃酒。”
檀道一微讶,拿过帖子翻看了看。太子宴请,他向来是敬谢不敏的,况且昨夜才出事,今天就设宴,这宴恐怕也不是好宴。但他对薛纨一事,到底不甘心,于是穿上外袍,骑马来到太子府。
太子的宴,设在水榭。冬日的湖中是枯枝残叶,满目萧瑟,碧波映着残血般的晚霞,有种凄厉的美。座上美人环伺,宾客不少,果然王玄鹤也在座,见檀道一来了,王玄鹤立马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低下头不说话了。
“道一,”太子见檀道一一脸的若无其事,他深深一笑,亲切地招呼道:“来,坐在我身边。”
“谢殿下。”檀道一没事人似的,在太子身侧落座。
“道一,我今天设宴,是为了请你。”太子一开口,众人的动作都停了,目光灼灼地看向檀道一和太子二人。
檀道一眉头一挑,没有开口。
太子扬声一笑,抬手拒绝了婢女斟满的酒盏,他看向檀道一,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我素来听闻你箭法很好,今天特地请你来,因为我这里有个新的游戏。”他往湖的对岸一指,“你看那里站的几个光身子的人。柔然勾结北朝,毁约背誓,使节已经被斩了,这些人是驿馆里剩余的柔然随从,同样罪大恶极。我昨夜想了个法子,你呢,就在这水榭里,以这些人为靶子,肚脐为靶心,射中一个,就可以少吃一杯酒。”
檀道一面色凝结了。
对岸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被刀剑抵着,不敢动弹,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拿弓箭来!”太子高声道。
一名娇美袅娜的婢女双手捧着弓箭,送到檀道一面前。宾客们有兴奋的,有恐惧的,都鸦雀无声地等着。檀道一握起弓,往湖对岸看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殿下,天色晚了,我看不清。”
太子故作惊讶,“哦?”随即笑道:“你是看不清,还是不忍心?”
檀道一平静道:“既看不清,也不忍心。在下自幼侍奉佛祖,轻易不杀生。”
太子似有些扫兴,笑着摇头:“那你还是喝酒吧。”
檀道一如释重负,将弓还给婢女,酒盏随即被递到眼前,他接了过来,还没喝,太子以一个亲密的姿态,身子朝他的方向略微偏了偏——因为离得近,太子话音极轻,却字字入耳,“道一,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向来是这样,你呢?”
檀道一沉默片刻,垂下眸子,“殿下说得是。”在太子目光的威逼下,将婢女奉的酒一饮而尽。接连数杯下肚,他脸上泛红,额头也有些微汗,他眉头一拧,问道:“殿下,这酒里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