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江云川过世已经有十二年了, 但舒年从未忘记过他的声音。
不会错的,电话那端的人是哥哥。
舒年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干涩的齿轮, 无法运转,只是挤出“哥哥”两个字, 都已经是那么艰难了。
怎么会……
“你在肖姨家附近, 对么?”江云川笑着说,“我这就过去,等会见。”
他作势要挂断电话, 舒年脱口而出:“等等——”
“怎么了?”江云川问。
“你真的是……”舒年的眼中涌出泪水,哽咽地问,“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我当然是。”江云川多了几分惊讶,“小年,你怎么了?”
太久没有听过哥哥的声音,舒年举着手机蹲了下去,泣不成声, 哭声越来越大。
十二年了。
他好想他们。
喜悦、悲哀和思念交织在一起,他停不下哭泣,却唯独没有恐惧。
就算是鬼或者幻觉又怎样呢?他情愿是亲人的亡魂回来了。
如果他们能来看看他, 他……就算是死也甘愿了, 他最害怕的其实是他自己孤零零地活着。
“小年?宝宝?”
江云川听起来很急,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和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你到底怎么了,和哥哥说句话好吗?”
“哥,哥哥……”
舒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叫了江云川一遍又一遍, 却因为太过激动说不出什么。
江云川始终没有挂断电话, 不停地安慰他, 肖姨家离他们的家不远,几分钟后,江云川就驱车赶到目的地,从车上走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的年轻男人五官英俊,气质出众,衣冠楚楚,笔挺的黑色大衣将他的宽肩长腿衬得更为完美,垂落的浅灰色围巾是舒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很喜欢,一到冬天就会戴上。
他的眉宇间满是焦急之色,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哭的舒年,愣了愣,立刻跑过去将舒年抱在怀里,心疼地擦掉他的泪水。
“宝宝,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告诉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手指很温热,并非是属于亡魂的冰冷,身上也无半分阴气,与生人完全无异,好似他的故去只是舒年的噩梦,他依旧好好地活着。
舒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想思考,扑到了江云川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哭得喘不上气,哭到头痛欲裂。
“好了好了,哥哥不问了,你别哭。”
江云川轻拍着他的后背,任由自己的大衣被舒年的眼泪打湿了,神情中没有半分不耐,反倒越发温柔:“走,跟哥哥回家,我们给你做主,没人能欺负我们家的宝贝。”
舒年哭了半天,声音渐小,很轻很轻地点头。他的手脚是冰凉的,眼睛哭肿了,却露出了一丝笑容,甜到极致。
江云川眸光如水,低头亲了亲舒年的眼梢,动作极尽亲昵,但舒年没觉得奇怪,也一点都不害羞,甚至巴不得能和哥哥更亲近点。
他把舒年的行李箱提到车上,舒年牵着他的大衣不肯放手,就连上车以后也是。
江云川有点哭笑不得,更多的则是疼惜:“就这么不想离开哥哥吗?”
“嗯。”
如果是以前,舒年或许还会害羞,现在他承认得毫不犹豫,紧紧地盯着江云川,不肯移开自己的视线。
“哥哥也不想离开你。”
江云川心快化了,把着方向盘,注视着前方的道路,略有遗憾地说:“要是你考哥哥的那所学校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每天见面了,可惜你去了那么远的城市,半年才能见你一次。”
舒年没作声,他当然不会考江云川所在的大学,那是他的伤心地,他必须远离。
回来时江云川开得比较慢,不过十分钟也就到了。他们的家位于湖边,独门独院,是养父买了地自己修的小别墅,一共三层。
刚走进家门,舒年就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气,他眼前的视野再度模糊了,这是属于家的味道。
“好香呀。”
小章鱼从包里探出头,贪婪地汲取着香气,但是……
“你不是说,你的家人们都不在了吗?”它迟疑地问着舒年,“那他们……是怎么回事啊?”
舒年没回答它的问题,按住它的头,将它塞回包里。江云川将车停好了,姗姗来迟地走进屋门,揽住舒年的肩膀:“走,我们进去,爸妈都在呢。”
“嗯。”舒年忍住眼泪,点了点头,和江云川穿过玄关。
电视声音很响,养父耳朵不太好,必须把声音调得比较大,他一边看电视一边剥蒜,被节目逗得乐不可支,注意到有人进来,他顿时眼前一亮:“小年回来了!”
舒年吸着气,颤抖地叫了一声:“爸爸。”
养父“欸”了一声,乐滋滋地放下蒜,擦了擦手,张开双臂迎了上去:“快给爸爸抱一抱!”
但还没等他走过来,养母和肖姨就从厨房里出来了,养母快他一步,抢先抱住了舒年,拍着他的背说:“小年乖儿子,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妈了!”
“妈妈。”舒年抱着她泪流不止,明明眼睛哭得很疼了,却还是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