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庆元帝问话的声音响起,大殿内霎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庆元帝凝视着与百官相对的秦泽,见他泰然挺立,冷静坚毅。
蓦地想起四年前,亦是这样的一次朝会上,秦泽与百官相对的情景。
那时秦泽仍青涩年少,面对百官的节节逼问虽强自镇定,但眼底难免透露一丝慌乱。
即便如此,秦泽依旧是沉着坚定,未曾因为来自各方的诘难而动摇。
四年前,在秦泽从扬州回来后的某个朝会上,他上奏提议请辞学海泛舟宫的主事人一职。
犹记得秦泽当时自称年纪尚幼,恐无法承担引领天下学子之重责,恳请他另选德高望重之人主事。
庆元帝对秦泽身为太子却懂谦让知进退非常满意,当下龙颜大悦:“学海泛舟宫乃朕赐太子的生辰礼,这主事人朕说太子当得,那便是当得。”
一句话便把秦泽的后路给堵死了,后来庆元帝还颇为之愧疚。
就为学海泛舟宫请辞一事,身为太子的秦泽第一次与朝中百官正面交锋。
面对朝中百官的节节逼问,秦泽艰难抵挡。
连续数日的朝会,百官焦点都放在此事上,对秦泽劝阻有之,攻击有之,失望有之。
然而秦泽一意孤行,心力交瘁但没有退却。
七日后,秦泽高热病倒不再上朝,庆元帝亲自前往探望。
通过几日的朝臣对峙,庆元帝已经深切感受到秦泽的决心,只是依旧不明白秦泽为何会如此坚决。
秦泽自幼天资聪颖,敏而好学,是以在他八岁生辰那一年,庆元帝亲赐学海泛舟宫。
本意便是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来勉励秦泽,同时给秦泽提供一个接触天下学子,与天下学子共同学习进步的机会。
却不想学海泛舟宫发展态势之猛,在秦泽的带领下,不过短短一两年就已盛名享誉大齐国上下。
身为父亲,看见儿子出色,自是宽慰。
但作为一国之君,储君势强,就难免有人在他耳边进行劝谏。
庆元帝对劝谏的声音并不怎么在意,一是他正年富力强,春秋鼎盛,对朝局内外掌控在心;再就是太子是他亲自培养长大的,他对太子有足够的信任。
然而,劝谏之言终究像一根刺扎在心上,随着学海泛舟宫的越发出名,这根刺就越发难以忽视。
秦泽的请辞,对庆元帝来说,其实是颇为困惑的。
因此趁探病之机,父子俩坦诚布公地彻谈了一夜。
秦泽坦言明白庆元帝亲赐学海泛舟宫的一片苦心。
在主持学海泛舟宫的几年里,他从不少名师身上学到丰富的知识,更结识了许多学子,彼此相互切磋讨论,进益良多。
然而,随着学海泛舟宫的日益壮大,秦泽发现渐渐力不从心,有无法驾驭之感。
他年纪尚幼,需要学习的知识仍有很多,能与天下学子共同探讨进步固然是好事,但如果天下学子以他为首,对他寄予殷切的厚望,则超出了他当前的能力范畴。
“父皇,儿臣不过是储君,担负不起引领天下学子的重责。”秦泽面色潮红,眼神真挚,“儿臣只想在父皇庇佑下,潜心研习,还请父皇成全。”
庆元帝感受到了秦泽那份发自内心的孺慕之情,一时又是欣慰,又是哭笑不得。
欣慰的是秦泽未曾因为学子拥戴一事而产生不该有的念头,明白自己仍有很长的学习之路要走,不愧是他精心栽培的储君。
哭笑不得的是如今秦泽与百官闹得骑虎难下,还得想想怎么给他收拾摊子。
翌日上朝。
庆元帝痛心疾首地斥责秦泽辜负帝心,决意关闭学海泛舟宫,此事就此揭过不得再提。
庆元帝这话一出,朝堂内外顿时传闻皇帝对储君不满,站在太子对立面的人自是暗自欣喜,支持太子的人有不少开始动摇。
当然仍有坚定不移站在储君一侧的朝官勋贵,他们则是最忧心忡忡的群体。
太子的声望因此大跌。
将思绪抽回到朝堂大殿,庆元帝看着秦泽。
无论是四年前的他,还是今天的他,都是庆元帝所满意的。
废话!
面对天下学子的拥戴和吹捧,仍能不被冲昏头脑,清晰自身的定位,懂得急流勇退。
这份睿智,明明就是从他这老爹身上遗传过去的。
对儿子有多满意,就对提出质疑的官员有多不爽。
四年前哔哔了那么久还不够,如今拆建个宫殿,还能要拿出来叽歪,是平日里太闲了么?
庆元帝将目光挪到两名言官身上,又问了一句:“两位爱卿可有疑义?”
对庆元帝的再次追问,两位言官不敢再沉默,互视一眼,垂头道:“臣等无疑义。”
“其余爱卿,可还有谁有疑义的?”
庆元帝目光扫过众人,索性一次问清楚了,省得回头又来糟心他。
百官垂首不语,站在一侧的数位皇子虽神色各异,但均低着头不露声色。
还算上道。
庆元帝心中舒了口气,摆手退朝。
百官鱼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