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绯衣身影已然出现在半空。
谢兰霁脑海一片空白,失重感潮水般涌来。她看见浓郁的夜空朝她压来,绿色树尖化作狰狞的刀尖朝她刺来,带起一阵簌簌冷风,往她身子中钻。
要死了吗,可阿敞怎么办?
她的脑海走马观花般回顾自己一生,最后看见的,是一抹艳丽的绯色。
绯色之上,是一张冷白的脸。
她压下眼尾看向自己,眉梢裹着春夜的料峭冷意,瞳孔是极致的黑,像是滴入宣纸的墨滴晕染出夜的深重,深重之下,隐藏压抑着种种情绪,斑驳复杂,又莫名熟悉。
失重感骤然消失,一双手托住她的脖颈与腿腕,清润的皂角香扑鼻而入,温暖的热度将她包裹,谢兰霁无知觉勾住眼前人脖颈,闭上了眼。
风声渐息,随春生将人抱着稳稳落了地,低眸时,怀中女子仍旧闭眸瑟瑟,像是被风摧折的花朵,苍白可怜。
随春生没有出声,只静静望着她,直到一声呼声传来。
“见微!”
随春生略略侧眸,瞧见飞奔而来的秦忱,原本欲放下怀中人的手,便像是被黏住了般,没有任何动作。
谢兰霁被这一声叫回了魂,睁眼才发觉两人已然落地,可眼前人竟还未放开自己,而她的手,也依旧勾在她的脖颈上。
谢兰霁顿时像被烫到了般,连忙松开手,惊慌抬眼看去,示意她松开自己。
随春生低眸瞥她一眼,薄唇抿成条直线,连带着下颌处的线条,也变得冷硬起来。
眼见着那边秦忱离两人愈来愈近,谢兰霁忍不住要出声喊她时,她才不紧不慢地将她放下,后退一步,温温然行礼:“事出突然,臣方才不得已而为之,得罪之处还望公主莫怪。”
秦忱过来时,听见的便是随春生这句话。
心底怒气顿时上涌,真当他是瞎子吗?见微分明已经松开了手,可眼前这人却一直等到他过来时才不紧不慢地将人放下。
若说这不是挑衅,秦忱都不信。
“见微。”秦忱伸手握住谢兰霁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兰霁回完秦忱的话,目光落在随春生身上:“多谢随大人,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本宫怕是凶多吉少。”
随春生与她对视,却只从那双眸中看见了感激。
她没有认出自己。
随春生心底逐渐发凉,面上却温温笑着:“公主只要不怪罪臣失礼就好。”
谢兰霁于是想到她先前抱住自己不放的举动,目光在她身上多停了一秒。
恰是这一秒落在秦忱眼中,让他脸色沉了下去。
他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强硬地阻断随春生的视线,嘴唇微动,道:“随大人来的倒是及时。”
“怎么?小将军这是不希望我来这么及时?”
“你——”
秦忱知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可心底还是升起一团火。
只是一个“你”字刚出口,身侧的人便拽住了他的衣袖。
谢兰霁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站,苍白病弱的脸上露出一抹笑:“随大人说笑了,你来的及时,本宫与阿忱都很感激你,只是阿忱担心本宫,所以才会有些急躁。”
上一秒随春生还不紧不慢地激秦忱,可这一秒,她只想将他撕碎埋在土里。
她身边的位置,这样的待遇,本应该都是她的。
随春生心底的恶念愈来愈浓烈时,谢筝的脚步声从一侧传来。
她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忍不住咬了咬牙,就欲说些什么时,秦忱已然将目光转到她身上。
责问声随之响起:“四公主,我竟不知你与见微有这般大的仇恨,竟将她从楼阁上推下来。”
谢筝一下子委屈起来:“居易哥哥,你都不问问我怎么回事,就认定是我将她推下来的?”
秦忱见她冥顽不灵,当即沉声呵道:“亭阁上只有你与见微,难不成是见微自己跳下来的?”
谢筝一听这话顿时瞪圆了眼睛,伤心之余还有几分难以置信,最后置气道:“对,就是我推的!怎么了秦居易,难不成你要杀了我?!”
“你——”秦忱气不打一处来,就欲开口斥责,谢兰霁扯住他的衣袖,道:“阿忱,不怪她。”
秦忱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只以为她这样了还要为谢筝说话,心疼之余难免有几分无可奈何,再一看,谢筝还是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道:“用不着你假好心,我……”
后边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太监尖细的声音便由远及近响起:“陛下驾到——”
夜风冷肃,月色下,原本不大的林园快速被侍卫围满,皇帝自两排侍卫中央走出,身后跟着一众大臣。
“怎么回事?”皇帝看向场中几人,目光落在谢筝身上,问道:“朕听说你将见微从亭阁上推下来了?”
谢筝委屈置气,撇开头道:“我没有。”
秦忱眉头微皱,朝着皇帝拜下,道:“陛下,此事臣亲眼所见,不仅如此,四公主方才自己也承认了。”
言罢,又看向一边的随春生和赶过来的宋直卫碾:“随大人宋大人与卫大人都在现场,他们皆可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