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们面面相觑,挤挤挨挨。
半响才有人躲在人群中开口:“这位大人,咱们,咱们也是不懂,随口,随口说说的。”
“是,是啊……”
“咱们没恶意,就是害怕,害怕。”
“万一,万一出啥差错……”
“是啊,这可是咱们未来一年的口粮。”
农人们犹犹豫豫说着话,声音渐渐变轻。
他们局促不安地看着萧何,眉眼间的疑惑消退,涌上前的是不安和恐惧。
萧何嘴角的微笑没有落下。
他摆了摆手,先打断诸人的不安:“诸位放心,我没有斥责你们的意思。”
“大家见过周家屯的田地吧?”
“…………”农人们面面相觑,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我去见过……”
“我前面还以为枯死了。”
“没想到上面都冒出新芽来了。”
“真的真的!我那时候还安慰了周家屯的人……没想到。”
农人们的唏嘘声此起彼伏。
萧何的双手往下按了按:“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等百姓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往下道:“和大家想得一样,在此之前也有不少人认为周家屯种下的冬麦熬不过冬日,瞧着枯黄的颜色肯定已经死了大半。”
“而如今大家也看到了。看似枯黄的冬麦叶片也重新变绿并开始生长,照这个速度下去,大约还有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左右便可以正常抽穗。”
“这都是施肥后的结果。”
“施肥能有这等效果……”
“可是咱们以前的土也施肥啊?”
“就那样堆放一段时间再埋到地里,效果能有区别吗?”
农人们又是疑惑又是好奇,接连不断提出问题。
萧何耐心十足,逐一回答着农人的问题。最后他还不忘将话题拉回到对比之事上:“当然我们也知道大家还心有疑虑。”
“大家不必担心。”
“我刚刚的提议也是实话,若是谁不想施肥的登记下,咱们年尾好做对比。要是大家担心,也可以选择登记下,然后一半施肥,一半不施肥,一半用宽犁耙耕地,一半按过往方法耕种……”
萧何双手上展:“全凭大家自行抉择。”
他点了点立在旁边的里正和啬夫:“大家想好了以后再行去登记吧。”
萧何说完话,将思考的时间留给百姓。
他抬步走到胡亥、扶苏和公子高跟前:“三位郎君,今日是出来踏青?”
胡亥摇摇头:“我们是想瞧瞧六国诸侯后裔的情况……”,他搔了搔脸,耸耸肩膀:“没想到——”
萧何恍然:“百姓都没怎么在意?对吧?”
胡亥连连点头,而后又反问道:“说起来萧郎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你和曹郎不是都在廷尉署吗?怎么会跑来给黔首介绍农具和肥料
之事?”
萧何笑了笑:“小臣的确还在廷尉署办事。”
没等胡亥继续询问,他又补充道:“如今正值立春耕种时,治粟内史将所有官员全数派遣出来为黔首们授课,讲解农具肥料的使用方法。”
“只是宽犁耙等物还用得比较快。”
“要施肥的时候,据说有不少地方的黔首表示反对,还说用了肥料的土地会灼伤麦种,导致麦种无法发芽生长。”
“治粟内史那不得不加派人员。”
“只是署内大部分人员做的都是催收缴纳,处理贡赋之事,与周遭农人黔首的关系紧张不说,大多数人根本完全不懂农事,还被农人诘问到无话可说。”
“别说是新增些愿意用肥料之人。”
“就是原本同意使用肥料的农人,都有好些反悔说不想用了呢。”
“治粟内史无法,只能求助别的部门。”
“这不就将咱们这些个曾在地方上也做过农事的官员也全部拉来帮忙了。”萧何面上带笑,话语里隐含无奈。
胡亥咂舌:“辛苦了。”
萧何摆摆手:“我也做了点小事,更辛苦的是农人们,他们这般纠缠诘问,还不是担心一年花费的功夫都泡了汤?”
扶苏深以为然:“萧郎说的是。”
胡亥好奇道:“那如今情况如何?我们出城的时候还听到黔首们聊起此事,还在怂恿其余人回去询问呢。”
萧何笑道:“已有十之七八同意了。”
公子高撇撇嘴:“要我说你们就想太多了,直接一道圣旨下去不就行了?难道这帮农人还敢反抗不成?”
萧何笑了笑,正待说话的时候胡亥先啪地一下拍在公子高身上。他连连摇头,痛心疾首,瞧着公子高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地主家的傻大儿:“三兄,你是不是傻啊!”
公子高龇牙咧嘴,还一脸懵:“啊?”
扶苏也没忍住看了公子高一眼——他觉得胡亥就属于没心眼子的类型,没想到公子高属于心眼子为负数。扶苏没好气道:“强迫黔首使用肥料种地?你有没有想过在收成以前阿父和当地官员乃至整个秦国会挨多少骂?”
“只怕收成好,都没人会感恩。”
“就是就是,要是中间来个天灾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