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会儿。
她怔怔望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空气里是化不尽的燥热,身上是消散不去的粘腻,耳边充斥着楼下小孩们的嬉戏打闹声,一切热闹都与他们家格格不入。
何黎失了神。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
今天的邮差来得早,何黎起床刚刷完牙洗完脸,她姐就下楼领到了信,回来后坐在方桌前翻看。
何伟正在走廊熬大米粥,这年头的筒子楼是没有独立厨房和私人卫生间的,厨房设立在公共走廊,一张小方桌靠着墙,支上口锅灶就能生火做饭。
平时的走廊虽然挤点,倒也不妨碍行走,可一到饭点就各种烟熏火燎、油烟飞溅,辣椒花椒一放,呛得人没法呼吸。
到了夏天就更不用说,走廊成了火炉,多待一秒都能给人热化。
何伟端着热乎的米粥回到屋里:“小慧小黎,吃饭了。”
何慧没动静,捧着信纸看得专注,看到最后,她的神情逐渐紧张起来。
何伟脱下围裙,拍拍何慧肩膀:“别看了,先吃饭。”
何伟轻轻的拍打使得何慧受到了极大惊吓,她攥紧信纸肩膀快速抖动,脸色刷的变苍白,眼眶也泛起了红血丝。
何伟正拿着碗盛粥,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来了。”何黎端着搪瓷盆从水房回来,五斗橱上放了一盒蛤蜊油,她拿起来闻了闻,味道还行,没有雪花膏香。
何伟是78年通过高考返城的,何慧比何伟晚两年返城,按说她成绩也不差,怎么就没像何伟一样通过高考返城呢。
何慧具体的返城方式没人知道,只晓得她为了返城遭了老大罪,回来时几乎半条命没了,问她什么也不说,只嘴边挂着口头禅:“都是你们欠我的……”
何慧整日浑浑噩噩缩在家里,不出去见人,不出去找工作,也拒绝别人给她安排工作,颇有种要这样颓废一辈子的架势,一提起找工作的事三兄妹就要吵架,时间久了干脆默契地不提这茬了。
农村的开支怎么能跟城市比,当初哥哥姐姐在农场生活,每年也用不了多少钱票,回来后何伟倒是省着花,何慧却大手大脚,不是给自己添置新衣服,就是上百货大楼各种买买买,没钱了就找何黎要,美其名曰:你欠我的。
何黎心怀愧疚,一句怨言也不说,暗暗扣下了自己那份零用钱,新衣服自打她姐回来后就没买过,雪花膏也停用,换成了五分钱一盒的蛤蜊油,也就是最近两三个月,何慧才开始接点零零碎碎的手工活补贴家用。
何黎走到方桌前坐下,端起米粥吹了一大口,慢悠悠喝着。
何慧急切地收回信纸,盯着何黎说:“你那里还剩多少钱?都给我。”
昨晚吵架过后何慧没再搭理过何黎,可一提到钱就不得不依靠家里唯一有正式工作的妹妹。
何黎心大不记仇,早把昨夜之事抛之脑后,见姐姐急需用钱,把身上仅存的毛票数了出来。
“还有五块七,你先拿去急用吧,等会儿我找张馨借点,不然我们饭都吃不上了。”
她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分钱难道英雄汉。
何伟见状从兜里掏出几张毛票:“要多少,我这还有点。”
何慧接过,愁云不散:“还是不够……算了,凑合用吧。”
何伟虽然有三十块钱补贴,平时还要倒贴些钱购置教具,补贴家用,处对象也要花些钱,手头不算宽裕。
何慧难得体谅她哥,数了十块钱还给他:“你自己留点,刚入职单位里花钱的地方多。”
“没事,如果你急用的话,这个钱我可以给你。”何伟看着何慧,语重心长道:“但是小慧,你要真急需用钱就该找个班上,你难道真想靠小黎和我养你一辈子吗?也许现在靠得住,但长此以往,关系再亲也被你消耗殆尽了。”
何慧把钱收进钱袋,看了何黎一眼,捧住米粥胡乱喝了两口。
大约是有求于人,她说话时没了往日气焰:“你当工作是大白菜吗,那么好找?”
何伟眉目严肃,点头说:“只要你愿意去工作,总归有办法。”
何慧喝粥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何伟时,眼里忽然有了浅淡的光:“好,我去,你倒是给我找一个。”
一听何慧愿意工作了,何黎两眼放光,不等何伟说话便迫不及待答应下来:“姐,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