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瞧见承圣帝正负手立在窗格前, 他忙收回视线,跪下来给承圣帝行礼。
承圣帝年逾五十,但因保养得当,仍旧精神矍铄, 忽略鬓边隐约闪现的银白,承圣帝的年纪看起来就像是只有四十出头似的。
承圣帝早就透过窗格瞧见林涧来了, 此时听见林涧说话, 承圣帝转过身来,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林涧:“来得还挺快。没先回去见过你爹?”
承圣帝没叫起, 就让林涧跪着回话,他的声音低沉,眉宇间却神色莫测, 看不出喜怒。
林涧道:“回圣上, 按规矩, 臣为钦差, 应先行入宫复命交旨。”
林涧说完, 忙将钦差印信拿出来,双手奉出。承圣帝跟前的贴身太监德平连忙过来将钦差印信取了过去,在承圣帝的注视下, 德平恭恭敬敬的将钦差印信放到了承圣帝的御案上。
承圣帝收回视线, 又去看林涧:“难得啊,你还记着规矩呢。朕还以为, 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皖南侯, 就没把那些规矩放在眼里。”
林涧道:“臣不敢。无规矩不成方圆, 臣谨记钦差本分,从不敢有所逾越。”
“不敢逾越?”
承圣帝沉着眉眼不辩喜怒,偏偏给林涧这句话气笑了,“你还有什么不敢逾越的?”
“小时候就敢跟小九打架,后来拉着小九陪你四处闯祸,你都敢带着小九跑到勤政殿的屋顶上去看星星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林涧默默垂眼:“那都是臣小时候不懂事。”
承圣帝见他装乖,冷哼一声:“小时候不懂事,现在就懂事了吗?”
“朕看你是心里什么都明白,你就是故意使坏。”
林涧没吭声。
承圣帝也没指望林涧接话,他伸手指了指萧煜:“小九跟朕说,扬州的案子交给你,你肯定能替朕办得好好的。朕想着,你素来能力出众,虽然朕晓得你从小就顽劣胡闹,但于政事上,你倒也能让朕放心。朕也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结果呢?你去扬州两个月,你看看你自个儿都干了些什么事!”
林涧默默看了承圣帝一眼,眨了眨眼睛:“臣没有辜负圣上所托,臣确实将扬州的案子办妥了。”
“你!”
承圣帝原本都坐下来了,听见林涧这话忍不住又赫然起身,“朕一年前在大殿上见到你朕就知道,你这顽劣性子定是改不了了。你伙同小九撒谎,自己跑去皖南混了几年,到底也是混出个名堂来了,你爹气你,朕倒有些欣赏你。你说的不错,你是把扬州的案子办妥了,可你又给朕出了个大大的难题!”
承圣帝走至御案前,指着案几上两摞奏折道,“你还没回都中,弹劾你的奏折就跟雪片似的飞进勤政殿。这一摞,是告你破坏规矩不尊法度,肆意利用手中特权,将钦差印信擅自交给旁人,自己却擅离职守辜负圣恩;这一摞,是告你无视法纪,擅自将扬州总商的报效银子送往皖南,还在银子运走之后才上报朝廷,你这是藐视朝廷欺君罔上。”
“小涧,他们要朕重重责罚你。轻则不允你再回皖南,重则将你革职查办。”
林涧道:“众臣不明就里,圣上却深知臣为何这样做。真账册之事事关重大,唯有如此安排才不会走漏风声。至于挪银送往皖南,臣知道臣做错了,但臣只能这样做。若银子送往户部,皖南就保不住了。臣不希望圣上苦心白费,亦不愿皖南将士们苦等无音。”
一直老老实实跪着的萧煜此时也忍不住道:“父皇,小涧的性子您是最了解的,他行动恣意但处事谨慎,他刻意放出银子被直接送往皖南的消息,也是事出有因。父皇是圣明天子,定能明白小涧的心意。”
承圣帝一眼看过去:“你别说话。叫你跪着反思己过,用你开口了吗?”
承圣帝沉沉看了林涧一眼,他走至御案前坐下,又用审视的目光瞧了林涧半日,才淡淡开口道:“你这两个错处,不是做给群臣看的,你是留给朕的。”
“你亲手把错处送到朕的手上,所求不是责罚,是要朕一个成全。”
承圣帝声音淡淡的,面上缓缓展开的笑容却沧桑又深远,“朝中泰半人都能看出朕的心意。朕也没有想过要藏着掖着,只是众人要么装作不知,要么畏缩不前,唯有你,竟肯充当先锋。你在扬州所为干脆利落,不似林如海诸般顾忌,你倒也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朕有意,你有心,你要的成全,朕可以允你。但小涧,你要明白,这条路不好走,而原本,朕最初看上的那个人,其实是你爹。”
大周开国,四王八公功不可没。
太/祖皇帝还在的时候,四王八公都还好好的,没出什么问题。可到了承圣帝这个时候,先辈一个个的离开,四王八公的子孙们一代不如一代,而随着大周日益强盛,内忧外患的慢慢剪除,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甚至威胁到了皇权,甚至有时候,他们还能左右皇上的决定。
大周从开国之日便是武将权力凌驾于文官之上,这原本就不是正常的朝堂局面。到了承圣帝这里,纵然林鸿有意收敛控制,可四王八公那些人,却从无收敛之意,大周的文官,乃至于余贵妃的父亲余丞相也被压制的